第六章

幻夜跟着印焰回去了。莱林本来并不放心，但想到这个时间了，基本没什么人，要是一大早回去更容易被发现。想到这里他也只能选择了妥协。

看着她们离去，莱林心中仍有不舍。

在踏进树林前，幻夜停下脚步，转过头朝着莱林挥了挥手。

“……！”莱林一愣，随后微微一笑目送她离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突然，莱林感觉被拍了一下，转过头，两个损友一脸看戏样儿。

“你行了啊，这里没有狗不用撒狗粮。”陈宇兴说着，手臂搭在莱林肩膀上。

“不过那个女人说的还挺符合。”没等莱林说话，陈宇兴又继续说道。

“什么？”

“说你像狼那句。”赵程霜在后面补充道

“？哪里符合了？”

陈宇兴和赵程霜对视了一眼，然后再看向已经挣脱陈宇兴“怀抱”的莱林。

“哪儿不符合了。”

“该说不说，你今年是23岁吧，23岁能把这里管理的这么井然有序？我俩一个27一个28两个奔三的人了都做不到你这点儿，组织能力挺强啊。”

陈宇兴这么说着，但绝无恶意，五年来一直是这么调侃他，也是真心的佩服莱林的组织能力，除了那几个年龄尚小的孩子，基地里没有哪个人会闲着。

五年前，是幻夜组织了这些人，但因为刚成立不久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人心不齐。

那会儿，莱林和莱雅是最后来的。

他一来，原本一盘散沙的人群被他组织起来，给每个人安排了任务和工作。

目前为止，去掉幻夜，基地内中共有24个人，莱雅负责照顾几个小孩子，因为这场噩梦般的战役，这些孩子的家人都不在这儿，幻夜有试图找过其他幸存者，但一无所获。剩下的一些有能力一部分狩猎小型动物一部分采摘可食用的植物，食物也有人负责管理和统计，分工很明确。

因为有了莱林的管理，让幻夜有机会休息。

然后，幻夜就睡过去了。

一睡就是三年。

“……”莱林听着陈宇兴的话，原本应该反调侃回去的他突然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陈宇兴没有恶意，但提到了年龄这一回事……

赵程霜用肘部顶了一下陈宇兴的胳膊，原本就注意到莱林情绪不对的陈宇兴醒过了神。

“啊……抱歉，我没有恶意……”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他苦笑了一下，然后回到了帐篷里。

看着他失落的背影，俩人不自觉回想起……莱雅曾对他们说的话。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发生的太不凑巧。那年，哥哥18岁，高中毕业，成绩优异，原本已经收到了警校的录取通知书了，结果……”

莱雅知道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很好，这些旧事没必要隐藏，作为主力他们相处的机会和时间很多，尤其是在没有幻夜的那段时间里，莱林每次失落都是他们两个陪在他身边。

“说起来……我们俩个其实也是警校的学生来着。”陈宇兴看向了身旁的赵程霜。

“是啊，可惜还没毕业，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儿。”

赵程霜和陈宇兴在警校时是同学关系，机缘巧合下成了很好的朋友。

“安慰一下？”

“走。”

两人正准备走向帐篷，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鸣声，所有人皆是一惊。

“是机器人！有机器人闯进来了！”

莱林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将两把刀丢给了赵程霜和陈宇兴，他自己手上也持有一把。

“小雅！”陈宇兴回头喊了一声，莱雅立即让那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妇女和孩子躲进基地后面森林里的庇护所，在场只留下了一些强壮的男人。

莱林警惕的环顾四周，紧绷着神经。

那把长刀被莱林紧紧抓着，进行过保养措施的刀身锋利的发出银光。

左边传来声音，莱林脚下发力，草丛中钻出一个机器人，下一秒，机器人头部落地，莱林已经站在了那里，单手持刀，面不改色的看着头部在地上滚动。

瞬间，四周藏匿的机器人全部现身，向在场的几个人扑过去。

“不要掉以轻心！全力以赴！”

赵程霜挥舞着手里的刀具，抵御着袭来的机器人，强壮的手臂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高挑的身高让他占有优势。

刀刃一下一下的刺进机器人的身体，配合着躯体上的攻击，一次一次的直击要害。

陈宇兴在战斗上显露出最疯狂的一面 ，他不喜欢拿刀，绑着绷带的拳头重击机器人的头部，然后再用腿将它的头部踩入泥土地里，最后再用刀永绝后患。

他顺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抬起头想看看其他人的情况，目光移向了莱林。

突然，一支箭矢从莱林身后的草丛中射出来，箭头利用冲击力直接穿过莱林的大臂，一瞬间极致的痛苦袭来让莱林一时间直接失声，整个身体紧绷着，因为痛苦的震慑让其眼前的机器人抓住机会，刀柄直接重击了一下莱林的头部。

他感觉眼睛无法聚焦，四周模糊不清。

“莱林！”

陈宇兴的呼喊声让莱林勉强捞回了意识，然后他用力咬破舌尖，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站稳了脚跟后刀身刺进眼前的机器人的身体里。

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伤口，莱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陈宇兴看见他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随即怒视着射出箭矢的那个位置，五年来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一秒就察觉到了射手的位置，脚下发力直接冲过去一刀插在了罪魁祸首的头上。

这次战斗没有持续很久，解决最后一个机器人后，莱林就撑不住了，因为失血过多身体直接往前倾倒。

见状，陈宇兴立即上前扶住他，将他转移到帐篷里坐下。赵程霜去拿绷带，边找边让其他人去通知庇护所里的人。

莱林勉强撑着自己的意识，他知道这种情况不能睡过去。

赵程霜递来一块布，莱林会意，接过布咬在嘴里，让赵程霜处理。

他用剪刀剪断箭杆，将分开的两段拔出，莱林死咬着布块，脸上因为疼痛冒着冷汗。

莱林现在穿的外套，内衬是一件短袖，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袖口。赵程霜把莱林的外套脱掉，沿着伤口处进行消毒，冰凉的酒精消毒水让莱林感觉有一瞬间好像已经死了，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小臂上青筋暴起。

等到庇护所里的人都出来了，莱雅听见刚刚几位参与战斗的男人提到了莱林的伤，急急忙忙的问清楚来龙去脉就跑进了帐篷。

刚踏进帐篷，莱林已经将嘴里的布吐了出来，手臂上绑着的绷带溢着血渍。他正在穿外套，看见莱雅走了进来怔了一下，然后立即套上了袖子。

“哥……！”莱雅一脸的担忧，快步走到莱林面前。

“我、我没事的小雅……就一点小伤。”莱林推脱着就要站起来，莱雅双手一按又将莱林按着坐下。

“哥，刚刚经历过这一战，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第二波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你太累了。”

粉色的眼睛里少见的显出怒意，莱林微微一愣，看向她身后站着的赵程霜。陈宇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去，在外面处理战况。

赵程霜点了点头，见状，莱林也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莱雅的头，微笑着答应下来。

赵程霜看着这对兄妹的相处，心底某处地方有些空落落的。

没有多停留，赵程霜便走出了帐篷来到外面帮陈宇兴收拾着地上这一个个的尸体。

“你怎么在里边待这么久？”陈宇兴说着，手里还拽着一个机器人的手臂连同身体拉到一旁。

“……没什么。”赵程霜摇了摇头，拽起一个机器人丢到一处地方。

陈宇兴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手里的工作不停。

夜已经深了，这一出让所有人睡得心惊胆战。

今天是轮到赵程霜守夜，白天他已经睡过一段时间了，虽然这一次的突然袭击让他精疲力尽。

他坐在帐篷门旁，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撑着脸。身后渐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程霜叹了口气。

“让小雅知道你又受着伤熬夜，她会生气的吧。”

脚步声在赵程霜开口时便停了。

赵程霜听着那个脚步声再次响起，没有回头，用余光看着莱林走到帐篷门口的另一边坐下。

右侧鬓发的麻花辫子已经被他扯开了，略长的的鬓发泛着不自然的卷，被莱林夹到了耳朵后边。

“伤口太疼了，睡不着。”莱林说着，将外套的一边袖子脱下，衣服袖子的收缩挤压着伤口，白色的绷带上落红的地方更多了。

“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吧？”赵程霜准备起身去拿医疗用品，但莱林拒绝了。

“不用了，刚刚才绑上的，现在还是别浪费资源了。”

赵程霜看着他，没有说话，重新坐了回去。

天上高高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撒下，莱林仰着头，月光照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时显得有些许柔和感，湖蓝色的眼瞳微咪，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你刚刚情绪不太对啊……怎么了吗？”莱林缓缓开口，眼瞳瞥向赵程霜。

“在帐篷里，小雅按着我的肩膀让我休息的时候。”

“有吗？”赵程霜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说说吧，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程霜犹豫了许久，垂下眼眸，良久才终于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看见你们——你和莱雅相处的时候……我又想起我弟弟了。”赵程霜用手捂着脸，“明明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我在犹豫什么呢……”

赵程霜很少在他们面前讲述他的家庭。

“你弟弟……怎么了？”尽管是这么问的，但莱林心里也有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和莱雅一样幸运。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亲母走的早，8岁那年，我爸和一个女人再婚了，一年后他们生了个孩子。”赵程霜答非所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跟我长的不是很像，我俩唯一的共同点只有眼睛，颜色是差不多的。”

“他十岁那年，失踪了。”

莱林安静的听着，闻言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赵程霜。

“我们家找了他很久，也报过案，但是没有找回来。当时警察是跟我们说可能被人拐走了，后来也是没有一点线索，我们也就逐渐接受了现实。”

他没有死于这末世，反而消失于人类的邪念恶意。

“这是你想做警察的原因吗？”莱林问道。

“差不多。”赵程霜点了点头。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赵程霜又开口。

“那你为什么，想做警察？”

莱林不语。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长时间的高强度紧张下，五年前的那一点点梦想逐渐消失殆尽。

“记不清了。”最后，他只是这样回答。

因为受伤的原因，困意逐渐席卷莱林的大脑，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赵程霜看着他渐渐睡过去，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抱起。莱林的体型没有赵程霜那么大，身高确实不矮，一米八是有的，但骨架略小。

赵程霜放轻脚步，走进帐篷里把莱林放在他的床位，将他外套另一边的袖子脱下，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略长的后发凌乱的散在硬邦邦的床垫上，刘海也是，过长了也没有修剪，有时候盖着眼睛了他也不嫌刺。

做好后赵程霜走出了帐篷，盘腿坐回了门口，手伸向裤子口袋又猛然停下。

“啧……”赵程霜缩回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拭着下巴。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个孩子的样子，紫色的眼眸中闪着清澈纯洁的光芒，好似向往着未来。但身下穿着的却是一件洁白的小裙子，随着动作裙摆漂浮着。

看着那孩子玩的欢乐，自己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想动，也不想靠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赵程霜也不知道。

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成长到十岁后，记忆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空虚。

看见莱林和莱雅的相处，心中有一块地方被触碰了一下，勾起了一些回忆。

赵程霜不讨厌那个孩子。

只是那怪异的举动让他不免得有种排斥感。

“哥！”软嫩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小小的个子，用着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善意和亲近之意，赵程霜第一次感觉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坏事，哪怕这孩子穿着裙子。

他回应，伸手想要抱他。一阵微冷的风唤回了他的意识，那孩子的身影也随风消逝。

“……疯了。”赵程霜抹了把脸，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