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雨化田收起眼中有些失落的无奈,让一层望而生畏的气场笼罩自己,西厂厂公雨化田,不应该有软肋。
“进良,你说龙门这个名字来源于哪?”雨化田一面仔细观察人群,一面和马进良闲聊。
“回督主,这个地方叫龙门,是因为沙漠中出土的两块石碑。石碑上写的是西夏文,其上面的碑文因为风沙侵蚀早已看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龙门飞甲这四个字。当地人都这么说。”
“让几个人把那石碑抬过来。”
喊了八个农民,很快就把破旧不堪的两块石碑抬到雨化田面前。
石碑落地的那一刻,马进良一刀劈开领头人的头颅。草制的帽子裂开,露出一道血痕。农民缓缓倒下,黝黑的面孔映着慢慢的恐惧与惊讶。
“怎么回事?”雨化田开口。
“回督主,这是赵怀安的洒鞋。”马进良禀告道。
“咳,我们布下天罗地网,被赵怀安用一只洒鞋就破了。”雨化田顿了顿,“刀出鞘就一定要见血,把赵怀安给我搜出来。”
转身走进屋子,雨化田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片混乱。把远在龙门客栈的思绪收回来,雨化田觉得有必要梳理一下思路。追杀怀有龙种的宫女当然是个幌子,也就肆虐这种头脑不太发达的人才会相信。赵怀安把东厂搅和的一团乱,又想要对西厂下手。雨化田深知赵怀安的想法,所以派素慧容伪装成宫女出逃,诱导赵怀安。只是没想到,凌雁秋带走了素慧容,而赵怀安还是找上雨化田,刺杀失败。
“扣扣扣”敲门声轻轻响起,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
雨化田用脚尖轻点地板,两扇门被震开,黑暗里显现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身影,带着浑身酒气。
“哟,雨化田。”肆虐跌跌撞撞地摸索进来,晃晃悠悠地摸到一把椅子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喝这么多?”雨化田微微偏头盯住肆虐微闭的双眼,“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我回来……哎呀……”肆虐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点什么。
眼看着肆虐支持不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雨化田伸手摸了摸肆虐因为奔波而有些乱的头发,随即唤来马进良:“带着她去休息,派两个人保护好,小心赵怀安。”
马进良横抱起肆虐,缓缓走向黑夜里。行至门边,马进良回头 大胆地询问雨化田:“督主,既有心意,为什么不表明?”
雨化田一怔。
肆虐喜欢雨化田是光明正大的喜欢,西厂当差的人都看得出来肆虐的热烈。没人不相信雨化田读不出肆虐炽热的表白,但雨化田喜怒无常的性格却完美无瑕地掩盖了他的心理,所有人都读不出他的想法。但雨化田心里门清,他知道自己对肆虐的好感,就像皇帝对万贞儿,是真心以待。但是他的身份不一样——他身体的残缺,注定他不可能爱一个人,温柔地待一个人。
在短短几秒考虑了无数的雨化田终于考虑好措辞:“从未爱过。”
马进良低头:“是,督主。”
走出门外,马进良怀里的肆虐睁开双眼,眸子里是不同于平常的清醒和淡漠。她从马进良的怀里跳下来:“多谢大档头了。”
“今日我陪你做戏,是欺瞒督主。”马进良严肃道,“若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雨化田立在窗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个人,“你们两个胆子倒是大。进良,你先去休息,还要为明天做准备。”
马进良没有言语,向雨化田行礼后就管自离开。
肆虐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迎上雨化田的目光。
“你……”雨化田迟疑地顿住,“上来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肆虐微微抬头,看到雨化田略显矛盾的眼神,微微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说的,雨化田,是我打扰你了。”
雨化田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大概是想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雨化田,算了。”肆虐扯了一个堪比鬼脸的微笑,“逗你的。”
雨化田愣了许久,对着肆虐失落的背影。在一片黄沙里,黑色的背影有点单薄,就像随时会消失在天地间,只剩下梦。
一夜辗转难眠,两个人在茫茫沙漠中的黑夜里等待太阳的降临,期待忙碌的一天带走所有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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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饭,肆虐顶着两个黑眼圈心不在焉。
阿鼠(手下)推了推身边的赵康(手下),对着肆虐打趣道:“小姑娘,还是受不惯大漠的生活吧。”
肆虐几乎是麻木地嚼着手里捏着的饼:“是有点。”
“哈哈哈哈哈哈。”同桌的人都笑起来,几乎把肆虐吓一跳。
“啊呀,这是干什么……”肆虐把头埋在胳膊里,手里的饼掉在桌上, “你们这样嘲笑人……是……不道德的……”
阿鼠大惊,刚要伸手探肆虐的鼻息,就听到均匀而平缓的呼噜声。
“嘿,睡着了。”阿鼠向惊惧到站起的众人解释道,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阿鼠于是扛起肆虐打算送她回屋,却发现肆虐手脚冰凉,只有额头一片滚烫。
“风寒?”赵康的脸色紧张起来。风寒是小病,但是在这沙漠里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药,这该怎么办?“我去找二把手。”
忽然,以布噜嘟为首的一众鞑靼人从楼上走下来,布噜嘟不知在说什么,哈刚在一旁翻译:“我家女主人说她会治风寒,昨天她和这个小姑娘聊的开心,愿意替她医治。”
以阿鼠为首的一群人将信将疑,有人问道:“凭什么相信你们?”
“哼,爱信不信。”哈刚回怼道,“大漠昼夜温差大,肆虐姑娘夜里受凉,现在病情已经很严重,不及时医治就是死路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阿鼠皱眉一思考,事实确实如此,况且督主在临行前曾吩咐过一定要照顾好肆虐,如果出了差错,不保的弄不好就是自己的人头。犹豫再三,阿鼠把肆虐交给哈刚:“拜托了。”
“就这么把肆虐姑娘交给他们了?”不知是谁问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
“二把手那边怎么说?”
“瞒着呗,还能怎么说。”阿鼠挥了挥手,“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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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的肆虐剧烈地咳嗽起来,顿时感觉胸腔像是要被撕裂一样疼痛,喉咙里一片干渴,如同皲裂的土地急需水的滋养。
这时,布噜嘟拿起一杯水,递给只穿着中衣的肆虐:“润润嗓子。”
肆虐接过水一饮而尽,身上的不适感才逐渐缓解。看见肆虐把水喝完,布噜嘟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药丸一样的物品,递到肆虐手里,肆虐晕晕乎乎定睛一看:“这什么?”
“我自己研究的药。”布噜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嘚瑟,“害不了你。”
“屁,这不莲花清瘟胶囊吗。”肆虐不耐烦。忽然,她意识到什么,一抬头,正对上布噜嘟惊讶的眼神。
“你你你,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布噜嘟首先问道。
“嗯。”
“太奇妙了。”布噜嘟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看过原电影吗?”
“看了一点。”肆虐僵硬的调动声带回答道。
“那你先喝药,喝完之后再睡一会。”布噜嘟吧胶囊递给肆虐,随即匆匆走出房间。
在灼热的感觉里,肆虐反而感觉舒服了一点,至少没有像昨夜一样是侵入骨头的冷。
在肆虐昏昏睡去的时候,雨化田正巧收到一封信函。是赵怀安留下的,准确来说,这是一封挑战书。信里要求雨化田前往龙门客栈,两日之后他将会和雨化田决一死战。
“獐头鼠目,贼心不死。”雨化田把信随手掷在地上,冷脸起身,“备马,去龙门客栈。”
“督主,您此番前往说不定会中计,属下愿意代替您前去探探虚实。”马进良阻拦道。
“赵怀安混迹江湖数年,自然知道江湖上的规矩。”雨化田摇头解释,“不会有诈。只需你我二人前去即可。”
马进良无奈,只得去准备马匹,随时可以出发。约是在傍晚时分,二人到达龙门客栈,阿鼠得到消息,早已悄悄等候着。
“督主。”阿鼠行礼。
“可有什么收获?”雨化田下马,询问道。
“禀告督主,小人办事不利,并没有在客栈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阿鼠诚惶诚恐地低下头,“还有就是……肆虐姑娘做野染上风寒,情况不容乐观。”
“风寒?”雨化田的心忽然紧张起来,却仍未表现出分毫。
“是,风寒。”阿鼠的语气染上浓重的担忧,“当时发现的时候,手脚冰冷 额头发烫。”
“罢了,我们先进去。”雨化田嘱咐道,“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们。”
“是。”
从后门进入客栈,阿鼠给雨化田和马进良指了房间,又给雨化田指明肆虐的房间。马进良回到房间略作休息,而雨化田则是径直向肆虐的房间走去。在门前,雨化田罕见地犹豫,直接分明的手指,僵在空中,思索半天,雨化田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轻轻敲了门。
出乎意料地,门很快就被打开,只不过门前站着的不是肆虐,而是一个鞑靼姑娘。
“让他进来吧,咳咳,不妨事……咳咳咳咳。”肆虐的声音传来。
鞑靼姑娘侧身让雨化田进来 随即将身子探出门外,确保没人偷听。
肆虐等到布噜嘟回到座位旁,稍微平缓呼吸,才淡淡地对雨化田说:“我们可能遇到了一点大问题。”
雨化田把“赵怀安的挑战书”拿出来放在桌上:“我知道。下次想让我过来不用使用这种手段。”
“啊呀,被发现了。”肆虐尴尬地揩揩鼻子上的汗珠。
“我猜你们是说赵鲁子?”雨化田话题一转。
“是,他对外界送出一封信,信的内容我看了,是让某些人在明天动手。”布噜嘟点头。
“你觉得会是谁?”雨化田把脸转向肆虐。
“西厂在朝廷树敌不多,但这些人现在都不具备动手的条件。”肆虐轻声分析道,“相反,我觉得万贵妃倒有可能。”
雨化田点头:“没错,是万贞儿。赵鲁子能投靠的人不多,看来她快要动手了。”
布噜嘟听得迷迷糊糊,索性直接挥手告辞:“这是你们西厂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忙。告辞。”
“慢走不送。”肆虐向着布噜嘟摆摆手。
布噜嘟离开后,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沉寂,雨化田静静地看着肆虐的脸。脸色因为生病而显得苍白无比,干燥的嘴唇失去几分血色,看上去有点恐怖,却也楚楚可怜。
“你早点休息。”雨化田垂眸,把几块糖放在桌上。
“嗯,你也是。”肆虐起身相送。
两人无言,走到门边,肆虐忽然开口:“雨化田。”
雨化田回头。
“我怕黑。”
“我陪你。”
雨化田似乎没有预料到心里的话竟然脱口而出,想收回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肆虐也完全没有料到。但她抬起双眸的时候,迎来的是雨化田的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