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揽风雨（十四）

六分半堂议事堂后面有一口两人宽、很深的老井，平时雷损最爱坐在老井旁边的竹编藤椅上，藤椅偶有雨水，他也没那么在意，轻轻一拂便像个普通老者缓缓地坐上去，自言自语的不知跟谁说着京城的变换，时不时地备上一两壶好酒，丝毫不见杀戮气息。

然而今夜不同。

雷冲接到堂里的消息便连夜带着负责北方生意的十几个人来到了六分半堂并在井前一一站好，除了雷冲各个心惊胆战——他们知道他们活不过今夜。

雷损倒了两杯酒，也没怎么看他们，盯着酒杯里的酒，看到了倒映在里面的一半的月亮，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针尖，狠狠地戳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很多年前，我把你们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让你们负责北方的生意，那个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雷损这才看了一眼他们，声音低沉：“你们犯得是死罪，你们每多活一天多挣一天的钱都在为家人考虑，可是对不住了，你们的钱...挣到头了。”

六分半堂小部分的走卒几乎都是从刑部大牢里放出来的，在这种事情上，傅宗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允许。

雷损把自己塑造成最良心的商贾，带着一点惋惜接着道：“如果钱还有剩的，那我会托人把剩下的给你们家人送过去，放心吧。”

北方的生意已经被苏梦枕掀起一角，里面的惊涛骇浪不易让人察觉，但偏偏有人想来窥探，雷损自当要保全自己保全六分半堂，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这些参与北方生意的人当然一个也不能留。

其中一人听完，当即给雷损下了跪，他知道雷损此人心狠手辣，但仍然心存侥幸：“雷总堂，可还有别的路？但凡留口气儿！”

短命鬼也都想活长久点。

毕竟尝到了活命的甜头。

雷损拍拍井口，善心大发的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这井里有个人，被关了八年。曾经也是负责北方生意的，他活着他的家人就得死，你们也可以这么选。”

话是这么说，井里这人可谁都不听。

让这人负责北方生意？

还不如让他去杀人来得痛快点。

堂堂的雷大总堂为了让别人心甘情愿的去死，凭空捏造编了瞎话。

家人是牵制也是威胁。

不管怎么选，都得死。

“多谢雷总堂让我多活了几年，”又有一人开口，语气很平稳，听不出多少悲痛，“我这命，还给你！”

说着，举剑自刎。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不出半刻，雷冲带来的这十几个人尽数咽了气。

雷损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他摆了摆手示意雷冲过来，把另一杯倒好的酒递给了雷冲。

就算是毒酒，雷冲也得喝，更何况现在雷损还需要他去当杀人的利器，不会让他死。

雷冲几乎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雷损见此眯了眯眼，有笑意也不多：“让他们的家人陪着他们一起上路吧。”

斩草要除根，管什么妇孺老幼。

雷冲有点担忧晚间巡防：“要杀的人还有很多，恐怕...”

“今夜刑部不巡防，你们赶在天亮之前收手就行。”傅宗书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就等着他的人马出动，一个晚上，他们总能杀得完。

顺便给金风细雨楼一个惊喜。

何乐不为呀。

雷损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那个北方生意接头人若有家人也一并杀了吧，留着也无用处。”

“是。”雷冲放下酒杯，作揖应道。

旋即，他便离开了这所庭院。

雷损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淡声道：“别怪我，要怪就怪苏梦枕盯上了我北方的生意，你们做鬼啊，找他报仇去吧。”

冷风呜咽，不知能不能穿透狰狞的鬼，回到地府去。

然后在阎王爷面前，告他一状。

兴许死后，得千万遍刑罚加身。

下一世，他也会成鬼。

-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让羲尧和白愁飞独处，几人目送雷纯马车离去之后，温柔和王小石二人突然就走得飞快，羲尧看着二人愈来愈远的身影，颇为无奈。

白愁飞倒是乐得自在。

凤麟阁离金风细雨楼只隔了一条街，走得快不消一刻就会到。

他希望这一刻可以慢点，再慢点。

“听夫子说，你画技高超，可否为我画一幅画？”羲尧看见一处挂着画的书屋，想到白愁飞摆过画摊，福至心灵，问了他一句。

羲尧是个不麻烦别人就不会麻烦别人的姑娘，她能开口问画，想必不是想画什么随随便便的画。

白愁飞从不会把羲尧想得过于简单，哪怕是自己的心上人。

可他仍然有丝喜悦挂在心头上，他问：“扶倾想画什么？”

羲尧从回忆里扣出关于陆况儿子的一丝一毫拼凑出来，“一个孩子。”

白愁飞：“......”

白愁飞疑惑万分：“什么样子的孩子？”

“等回楼里我与你细讲，若你能画出来当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羲尧把能想起来的细节都想了个遍，过了这么多年，她只能靠着那人以前的模样推测现在的长相。

总比漫无目的的寻找要好得多。

羲尧笑得弯起了眉眼。

白愁飞看见她笑，眼睛里的光都能溺成一小片湖泊，荡漾的全是笑意与欢喜，“我尽力。”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声音炸开：“尚书大人有令，今夜的城防调度需重新部署，速速回营部待命！”

“是！”

今夜巡防突如其来的撤了。

刑部在搞什么？

白愁飞皱了下眉，“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羲尧心思百转千回：“先回楼里。”

金风细雨楼有杨无邪的鸽组，消息比他们要来得快，兴许...是他们想得太多也说不定。

白愁飞点了点头：“好。”

——

秦回来了回来了各位久等了😂😂😂😂还是慢慢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