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揽风雨（十一）

在回六分半堂的路上，狄飞惊一方面思考着傅宗书说的所谓教训——苏梦枕不仅拿一颗人头吓唬他，还坏了规矩收了王、白二人入楼，他想给个教训也不只是教训，闹出人命算是轻的；一方面担忧北方的生意，运输线一事不太好办，哪怕得益于傅宗书有心扶持，一时之间也没办法运作。

参与此次北方生意的人不该留的自然一个也留不得。

六分半堂得少了一大半的走卒。

他问雷损，“总堂，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余地都被苏梦枕挥在了红袖刀下，想去转圜就得斗个你死我活，再加上一直看不惯金风细雨楼的傅宗书，此事一出，闹得雷损一个头两个大，他道：“还能如何，谁让人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既然上了这条贼船，想要下船就得付出点代价。”

“北方的事总是险走刀锋，可刀锋上的血已经够多了。”

死的人难道还少？

本为江湖门派，和朝廷官员做生意是利益之举。可现如今越陷越深，走也走不得杀也杀不得，一旦暴露，六分半堂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傅宗书这个人有几分诚意都是见仁见智，现在是一条船上，等他跳下船绝对会明哲保身，指望他更不可能。

狄飞惊是个聪明人，总想着能不能在艰难的缝隙中找出一条路来。

雷损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怕杀人的血脏了你的手，那杀人的事儿我来，教训苏梦枕的事儿你做。”

狄飞惊应下：“是。”

按着他的想法来办，此事倒也简单。

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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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赤红一片，从云罅透出的霞光耸立在高楼之上，毫不刺眼的日头剩了一个半圆，小贩的叫喊声随着日头升起又随着它落下。

龙啸青这几日很是不痛快，一到霞光万道之时，他都要来他自己开的酒馆喝上那么一壶，今日仍然照例。

他前脚刚匆忙的进了酒馆，后脚就被掌柜的叫住了。

“何事？”龙啸青烦心，看什么都不顺眼，语气自然也就不好。

掌柜的也看得出来，他指了指酒馆里面，一脸不得不告知的神情：“龙主事，有人找你。”

“谁找我？”龙啸青不以为然，但他也没继续为难掌柜的，进到里面，一看他经常坐的位置上有了人，而且那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狄飞惊。

龙啸青最讨厌六分半堂的行事作风，如今一见到狄飞惊更是不假辞色：“这馆子是我开的，我从来不请六分半堂的人吃饭。”

不请自来，没什么好事。

这人最擅长往人的软肋刺上那么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针，他不能着了狄飞惊的道儿。

狄飞惊吃酒，不说话。

龙啸青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他的急性子，他把他的刀往桌子上一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可不愿意在自己地盘上见到六分半堂的人。

“苏楼主登位以后，不知龙主事的日子好过不好过？”狄飞惊放下酒杯，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听闻苏楼主与白愁飞、王小石结拜，还让二人进了金风细雨楼。我虽是六分半堂之人，但也知道金风细雨楼从没设过副楼主之位。可如今副楼主之位白白的给了一个毛头小子，龙主事可痛快？”

自从金风细雨楼初设，五十年以来，就没听过有什么副楼主。苏梦枕也是狠了心招揽二人进楼，竟然给了白愁飞一个副楼主之位。慷慨啊。

“你管我好过不好过痛快不痛快？”龙啸青也不傻，能听得出狄飞惊离间的意味，“我的想法如何跟你无关，你别以为你在这儿挑唆我几句，我就能如了你的愿。”

“好，我不说这个。”狄飞惊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也没摊开，他笑了笑，“你可知让花无错下台的白玉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龙啸青是花无错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只是以为花无错是想趁着老楼主病入膏肓篡权才被赶出金风细雨楼，根本没想到别的层面。

“你想说什么？”

“证据，”狄飞惊颈椎不好，也没有治疗，低首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他看人一贯是低着头去看，看不到就去听声音，他偏了下头：“白玉匣子里装的是一份名单。证明他是六分半堂安插在金风细雨楼的卧底。”

“不可能！”龙啸青不可置信的大喊，“你骗我！”

怎么可能呢。

花无错怎么可能是六分半堂的人？

他在金风细雨楼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都是假的？！

就是为了夺楼主之位——好借此归顺六分半堂？

“我并没有骗你，这是他给六分半堂的立身字据。”狄飞惊把那张纸打开，递到龙啸青面前，“你在花无错手底下做事，自然认得他字迹，是真是假你一眼便能看出。”

龙啸青的眼神恨不得剜下狄飞惊身上的一块肉，字迹是花无错的没错，可他为什么要告诉他？诛心？

狄飞惊确实是在诛心，他道：“如今金风细雨楼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何苦强撑？我这儿有个好去处，不过诚意为先，来不来由你。”

酒钱扔在了龙啸青手里，狄飞惊盯着他颤抖的手指，嘴角勾了勾。

这人啊，总想要公平。

可这世上，有失才有得。

龙啸青想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得失去他不想失去的。

其实他来还是不来都无所谓，教训已经给到了，懂规矩知分寸才是狄飞惊想要给苏梦枕的忠告。

自狄飞惊离开后，龙啸青独自坐在那里，将手里的纸张揉成了一团，眼神晦暗，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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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穷有时候总能看见自家主子拿着一支木簪子发呆。

一发呆就是好久。

她找乃见一起分析，乃见一句话挑明：“那支木簪子就是罪魁祸首。”

准确来讲，送木簪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时穷撇撇嘴，“那支木簪子有什么好的呀，也不衬主子。”

“你管呢。”乃见不想跟他这个傻妹妹谈论有关主子的事儿，兹矣那边来了信儿，说金灵好的七七八八，再过几日，金灵便能飞回京城。

他现在就想在金风细雨楼找个高处让金灵熟悉熟悉，回来以后筑巢就直接住下。

最高处...就是静室，也就是白楼。

白楼归白公子管，他去说道说道想必能通融。

而且他猜，那支让主子茶不思饭不想的木簪子应该就是出自白公子之手。

“阿尧姐姐，纯姐姐来信邀我们去凤麟阁！”

小轩阁离临言坊不远，温柔从守卫那里知道有信，打开一看落款是田纯，还邀请他们去凤麟阁相聚，开心的一蹦三尺高，都没和白愁飞、王小石先说，直接跑到临言坊来了。

在温柔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羲尧就已经把木簪子藏了起来，看见温柔笑得跟个小孩儿似的，她也跟着笑了笑：“许久没见，得了空当然要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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