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识君（七）

枢密院之任，秉国大权。

其与“中书”并称二府。枢密使初设，权力较小，不置司局，贮文书而已——职掌惟承受表奏，于内中进呈。

自宋朝建国以来，枢密院经历几次变革，最终定为十二房，其他不多赘述，关系不大。枢密院统领军事、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可大部分委以重任的长官大人们都是以文人士大夫为主，很少用武将。

宋哲宗赵煦在任之时，微服私访的途中遭遇劫匪，人数是宋哲宗当时带出的人数二倍还要多，哪怕提前报了名号，可穷山恶水的，谁管是不是当朝官家？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命不值钱，侥幸成功，史书上又会如何写？

后人又将如何看待？

不得而知。

朝廷精心培养的良将自然不可能被一群野路子劫匪打得屁滚尿流，但到底是捱不过车轮战，都被拖得全身没有力气，只好发了鸣镝。可到最后却是一江湖中人带着他的追随者把他们救了。

这个江湖中人就是羲匀柳——他跟着宋哲宗回了京城，与宋哲宗许多想法不谋而合，愈渐亲近。索性枢密院上一任枢密使告老还乡，位置空悬，宋哲宗便让他上了任。

江湖中人干涉朝廷，本就违反了时局规则，大臣们自然极力反对，弹劾奏折不绝，居然全被宋哲宗压了下去。

一片袒护之相。

赵煦在位第七年，羲匀柳娶戚家千金，一年后育一女，小字扶倾，名尧，遵已经病危的高太后懿旨养于皇宫。

——“炕浮柱之飞榱兮，神莫莫而扶倾。”

扶倾喻挽救危局，而“尧”之一字，大逆不道，喻像帝王般贤明、志存高远。

羲匀柳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泯然众人，待羲尧及笄之年——宋徽宗在位第八年——他以一己之力给羲尧开辟出了一条路来，顶着多方压力，让羲尧成了枢密院的重臣。

羲匀柳身死魂亡之后，枢密使之位便落到了羲尧头上。

生死令也一并传给了她。

偏生，蔡京挡道。

羲匀柳和蔡京交手无数次，谁也没落到好，他也没成想自己一死，蔡京竟然能把他女儿逼得如此境地。

估计得喊一句：“逆贼尔敢！”

羲尧从睡梦中醒来，耳边似乎还有她父亲唠叨练武要诀的声音，她揉了揉头，下床披衣，借着窗外月光，倒了杯茶。

茶水凉了，入喉，人便有了几分清醒。

也不知道白愁飞和王小石在牢中如何。

傅宗书应当给他们送了刑部极刑大礼。

羲尧小声嘀咕：“别死了啊。”

蝉鸣起伏，夏暑正浓。

夜空上突然炸开一道道绚丽的烟花，稀碎的星子四处散开，遥遥的映入羲尧的眼中，淡了些冰冷，有了点暖意。

她想，白愁飞和王小石应该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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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宗书想借江湖人之手除掉碍于他的阻力，苏梦枕若要救下白愁飞和王小石，定然会有求于他，他高兴都来不及。

这种不识眼色、不懂局势、只知道重友重情之人，一个“义”字就能拿捏对方。

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苏梦枕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傅宗书笑得颇为深意，桌子上的螃蟹也不吃了。“苏公子，稀客呀。”

苏梦枕不卑不亢的：“苏梦枕拜会大人。”

“我这院子，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们金风细雨楼的人了。苏公子破例了？”那两个毛头小子当真有些本事，竟然能让苏梦枕如此看重，可是在这个世道，权利大于一切，空有一身蛮力武功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得对他这个文人卑躬屈膝？

苏梦枕心下百转千回，骨子里滋生的对朝廷滥用权力之人的厌恶似乎要冲破身体桎梏，但他还是稳当的压了下去，挂上了一副笑颜：“大人说笑了。家父刚过世，楼里正忙着，我本打算等丧事一过，便过来探望大人。”

傅宗书可不信他的鬼话，揣着明白装糊涂：“前阵儿为了祝贺你登上楼主之位，我还送了一挂炮仗，啧，把你父亲的事儿给忘了。怪我怪我。”

知道苏梦枕丧父日夜难捱，傅宗书一派风轻云淡，话说得轻巧也能刺他一刺。

苏梦枕笑意浅了些。

傅宗书又让苏梦枕坐在仆人的位置上，嘴里一边念叨着“多生分呐”，一边暗讽，故意让苏梦枕进退不得。

苏梦枕这个人，求人办事都是好态度，而且不能闹大，还得救下他那两位小兄弟，忍了便忍了。

傅宗书吃着螃蟹肉，没拿正眼去看苏梦枕，一边吃一边问：“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事儿？”

“小事。”苏梦枕不太在意傅宗书如何待他，撕破脸来对谁都不好，“我有两位小兄弟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我就想过来打听打听，若是犯事不重，打架斗殴什么的，还望大人网开一面。金风细雨楼会记得这个恩情。”

“你这话怎么听着是要向我行贿？”傅宗书用丝帕擦了擦嘴，不像是要放人的意思，“这可不行，本官规矩最为严明，更何况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两个毛小子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京城，最讲究规矩。就像这吃螃蟹——剪子剪蟹腿、勺子挖蟹黄、签子挑蟹肉——按照这套规矩来才能吃到最好的东西。”

傅宗书这是话里有话点他呢。苏梦枕直接把话挑明：“大人日理万机，梦枕也心有家国，愿为大人分忧。”

“还真有件事儿。”傅宗书招手让女婢下去，这次倒是拿正眼瞧苏梦枕了，语气愤懑：“有这么一个人，号称殿上虎，嘴不好，得罪了好多人。你说我吧也心好，想着让他去西北养老，你说这个人不但不领情，到了西北不安分，说我迫害他，想起这个事情我就闹心。”

他顿了顿，道：“要不你替我去西北跑一趟？”

殿上虎刘安世，立朝敢谏。章惇掌权时，贬至英州、梅州安置。当朝官家继任后获赦，历知衡、鼎、郓州及镇定府。

蔡京回朝为相，又连谪至峡州羁管。

傅宗书想让苏梦枕去杀忠臣...能为谁铺路？

苏梦枕不欲去想朝廷纠纷，他一个江湖人士够不到庙堂，只是问了问：“敢问大人，我那两个小兄弟究竟是犯了多大的刑责？”

“这么跟你说吧，你帮我把我的事儿办了，我就把你的事儿办了。”傅宗书拍上苏梦枕的肩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不是装的，他够狠，经年累月杀人杀出来的狠厉。

苏梦枕站起来，错开傅宗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既然大人如此看重西北之事，那梦枕就替大人跑这一趟。”

“有劳苏公子。”傅宗书眼神又一变，笑眯眯的，好人倒是装得一点也不像，表里不一的模样：“人能出来，但不能进你的金风细雨楼。”

白愁飞和王小石以后都是有大作为的人，不让进金风细雨楼也就是变相削弱他的势力，傅宗书这是要把人往六分半堂推啊。

苏梦枕笑笑：“能出来就好，其余的都听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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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借用了北宋历史背景。宋哲宗（在位十五年——1085-1100）在位第七年也就是1092年，羲匀柳娶妻，1093年羲尧出生。宋徽宗（在位二十五年——1100-1126）在位第八年也就是1108年，羲尧及笄之年。政和二年，是1112年，所以羲尧今年十九岁。看不懂也没关系，我也不晓得我推算的对不对，就是把女主年龄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