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他表面上是庆祝我们及第，实际上则是庆祝自己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既招揽了贤才，又铲除了政敌，还威慑了四海，他的人生已经快意到了极点，可不得大张旗鼓地庆祝。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句是倒不像形容我们，倒像是形容他。

得亏姚小姐精神受刺激晕过去了，不然她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端坐高堂，享受自己胜利的果实，那该有多难过啊。

只能说曹云卿是会玩反差和分裂的，楼下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一派祥和；楼上却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杀戮，宛若人间炼狱、流血不止，一条英烈的生命悄然逝去，怎能不令人胆寒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曹云卿有不臣之心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一统江山、千秋万代，稳坐钓鱼台。只是一直不清楚，宫里那位为何一直放任他呢？

眼见着所有人都已落座完毕，我也来不及细想了，准备先用完餐，回到自己的地盘后，再从长计议。

我仔细观察过，这个年代用餐的规矩礼仪确实不太一样。

首先要由仆妇在四周熏上好闻的果香，去除原有的异味，除污净垢，香的数目也很考究，必须是成双成对的。

然后还要上茶水手碟等，仆从们伺候客人漱口、净手、饮茶。

怪不得林黛玉初入贾府时，要那般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了。

只因贵族的规矩当真又多又杂又烦，再加上全国各地都有差异，金陵和姑苏的又不尽相同，贵族小姐如若不慎做错了，徒惹人笑话、跌了颜面罢了。

但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规矩体统，都是些约束人的把戏，无非就是体现上级对下级、封建大家长对孩子的绝对掌控力，纯粹就是没屁闲搁楞嗓子，有毛病！

我记得自己以前看很多古言、古装剧，对于宫中为何要设有教习嬷嬷、专教规矩的姑姑一职，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心想，这些贵女进宫前，难道不是早在家训练好了的，只需墨守成规就行了吗，为何还要这般麻烦？

现在总算想出一点眉目了，我猜肯定是宫里的规矩大过天，时时刻刻都得小心注意。

而家中虽有教导，并且这么多年习以为常，但总会和宫里时兴的不太一样，所以就要想秦始皇统一文字度量衡一样，有个统一的标准。

要在教习嬷嬷的帮助下，改掉多年顽固的习惯，所以得受好一阵磋磨。

而我跟冯文徵，更是小门小户中的破落户，又是这场宴会的焦点之一，自然得时时刻刻都留心，先观察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再自己上手，免得再引风波。

除此之外，我还观察到许多别具一格的用餐流程。

比如台面上还需得摆放上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四蜜饯，客人们按照需要自行取用，大致算是现在的餐前点心了。

入席后，大宴还得再细分为六宴，先上冷盘，再上热菜大菜，最后是甜点等，依次为之，顺序绝不能错乱。

原先提到南菜北肴共计一百零八道，却还漏算了甜点小食等的数量。

后又经我悉心盘算，发现冷荤热肴共上一百九十六品，点心茶食则为一百二十四品，肴馔共计竟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二十道。

我上辈子总计都没吃到过这么多菜，实在是太离谱了！

就连餐具也用的是全套粉彩万寿釉的，尊贵华美无比，再配以金银器点缀镶嵌，当真富贵无双。

大颗大颗的金子看得我心花怒放，沉甸甸的比我的命都重，恨不得直接抠下来，揣口袋里装回家。

恰逢这时，热菜都端上桌来了，升腾的雾气散发着迷人的香味，烟雾缭绕仿佛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一般，热气混合着油脂肉香，氤氲得不似在人间。

馥郁的香气勾起了腹中的馋虫，口水好悬没忍住飞流直下三千尺，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露出饿相来，怕叫人笑话当朝探花郎是饿死鬼投胎。

只得强忍着先要狼吞虎咽、饕餮大餐的冲动，一直学着旁的人，斯文地细嚼慢咽着。

我把珍馐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心里想着，难道着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我今天算是体验到了。我表面上皮囊是个翩翩公子、无双清贵，其实骨子里的灵魂还是那个清澈又愚蠢的女大学生，女屌丝习气压根难改啊~

再怎么装得像上流社会的人，都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骨子里就透露着朴实纯良，或许我天生就不属于这种压迫人的特权阶级吧。

提到大观园，我还记得书中关于饮食，提及过几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说是史老太君用过正餐后，厨房抬来点心供她挑选，什么藕粉糖桂糕、松瓤鹅油卷的，通通入不了她的眼。

只一盒不知啥馅的饺子，勾起了贾母一点期待，便问是什么馅儿的，结果是取自中秋阳澄螃蟹最肥美浸油的脂膏部分，包的馅儿。

贾母听罢却直皱眉，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个”，忙叫人撤下去了。

贾母连日常小食都吃的是旁人求之不得的食材，可她却还百般嫌弃不好吃，真真是富贵温柔乡里过惯了的人，眼里哪还有什么人间疾苦。

若是有人跟她说现在还有人喝不起粥呢，她保管不相信，认为那人在诓骗打趣她！

就如同知名的傻子皇帝晋惠帝，治下出了饥荒，大臣上奏让拨款赈灾，皇帝傻傻地回了句：

“你说他们都没饭吃了，怎么不去吃肉糜呢？是因为肉糜不好吃吗？”灵魂发问，把赈灾官员都问得亚麻呆住了。

其实吧，不管是在这时还是那时，赈灾施粥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因为中间数不清的官员酷吏会层层盘剥，你插一脚，我割一刀，肆无忌惮地克扣百姓的救命粮，对普通人的苦难从来视而不见。

等真正到百姓手里去时，热气腾腾的稠粥已经变得清汤寡水了，连米粒的影子都看不到，米汤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