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记忆

　　叶星澜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听见了细微的电话声。唐舞麟去洗手间太急，手机落在桌上，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

　　雨浩。

　　他朋友？

　　叶星澜疑惑，却并没有多想，将手机放回原位，过了一会铃声终于停响，只在界面留下一个未接来电的显示。

　　等到唐舞麟终于回来，他眼角带着少许微红，叶星澜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刚才你电话响了。”

　　唐舞麟点头表示感谢，打开手机一看果然见着刚才四点半的时候师兄打电话过来，他下意识的点了回拨，过了一会手机传来机械的女声，唐舞麟垂下眸子微微感觉到不对。

　　师兄把电话挂了，不方便？他挂了电话，又转头打给韵筝坊，韵筝坊唐舞麟陪着师兄去过几次，和那的接待人员也算是认识。

　　“娜娜，方便让我是师兄接个电话吗？”

　　“霍老师？”电话那头名为娜娜的少女声音带着几分疑惑：“霍老师二十分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拍卖会不是还没结束吗？”唐舞麟反问道。

　　“是这样的，霍老师说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了离开了。”

　　唐舞麟沉默了片刻:“那他有没有说去哪？”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霍老师走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我想着应该去医院了。”

　　“那好......谢谢。”唐舞麟挂断了电话，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匆忙的又给霍雨浩打电话，就连坐在旁边的叶星澜也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

　　可唐舞麟根本来不及搭理他，他拨通了电话，鼓点般的拨打声在耳边响起，而后又是冰冷的女人的播报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听到关机的那一刻唐舞麟彻底慌了，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明明对方只是关了机。

　　或许师兄只是手机刚好没电，附近有恰好没有充电的地方，可他刚才明明又听见娜娜说师兄身体不太舒服？唐舞麟懊恼的捏着掌心，忽然起身站起冲出咖啡厅外。

　　“唐舞麟？！”叶星澜没想到唐舞麟会有这么一翻动作，她付了钱焦急的追了出去，唐舞麟已经拉开了车们准备离开。

　　“让开！”

　　“唐舞麟你在发什么脾气！”叶星澜怒吼道，她手扶着把手挡在唐舞麟面前，叶大小姐从小没吃过亏，此时怒气冲冲朝着唐舞麟大喊，说罢打开车门，有一股恼的坐在副驾驶上。

　　唐舞麟被叶星澜这一声怒吼骂醒了，他知道自己的失态。他一次又一次的拨打手机，对面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唐舞麟觉得觉得自己的理智被一点点熄灭，而后缠绕起无尽的恐惧。

　　“对不起。”唐舞麟说道，声音却沙哑起来。

　　“发生了什么，你刚刚打了一个电话就不对劲？”

　　唐舞麟坐在车里面，车辆传来嗡嗡发动机声，他用手撑着额头：“我联系不上他了，十分钟以前他给我打了电话，我刚才打电话过去，明明已经接通可是现在却关机......娜娜说他走的时候身体不舒服。”

　　叶星澜想起刚才那个打过来的电话，界面上似乎备注着——雨浩。他很重要的人？那一瞬间叶星澜心生愧疚，她体会不到唐舞麟现在慌乱，她在想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的是自己，她或许不会比唐舞麟表现的镇静。

　　“那我们快去找人！叶星澜说道，插起安全带。她目光匆匆扫过唐舞麟，唐舞麟坐在驾驶座上，原本明亮的眸子中只剩下了悔恨 ，他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可唐舞麟却始终没有动。

　　他不知道要去那里找师兄。

　　就在这是，手机响了，声音回荡在车内，打破了死寂。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朝着那方向望去，唐舞麟一把抢过手机按下接通。

　　对面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庆豪荣盛酒店。”男人说道。

　　“你是谁？”唐舞麟警惕道。

　　“这不重要。”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又在催促：“快去。”

　　-

　　霍雨浩是被冷水浇醒的。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一片亮堂，酒店的房间富丽堂皇，琉璃所制成的灯罩发出流彩光芒，冰冷的水划过后颈，留下一股寒意，霍雨浩猛地咳嗽两声。手臂被人擒住在身后，霍雨浩斜过目光窥往身后的人，才看清那人是刚才的司机。

　　“见你一趟可真的不容易呀，我好生邀请你不来，偏偏要让我使出这样的法子。”略带着轻佻的声音从面前传来，霍雨浩惊骇的抬头，看着来人，随后对上一双眼眸。

　　“戴华斌。”霍雨浩哑声道。

　　长阳戴氏占据着互联网行业一半市场，而更让人叹为观止的则是那双祖祖代代遗传的双瞳，高贵威严，如同荒原上呼啸八方的雄狮。有人说他们是天生的王者，生来就带着睥睨之气，而此时这双眼睛中带着偏驳和厌恶，看着霍雨浩如同看到了待宰的羊。

　　那一瞬间霍雨浩感受一股窒息感，手腕被身后人捏的生疼。他紧咬着嘴唇，仰起头，睁大了眼眸，桀骜的目光将那双眼睛反视回去！

　　戴华斌笑了。

　　他慢慢走过来俯下身子：“这么多年了，你胆子越发大起来了。”话音落，他忽然用力捏住霍雨浩下巴，蛮横的将他拽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谁允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霍雨浩没有说话，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戴华斌逼迫着抬头。他紧咬嘴唇，目光如炬，冰冷的寒意从眸光中射出，像是一只拼死反抗的孤狼。戴华斌顿时发觉原来真的已经过了好多年了，曾经被他欺负的狗如今也会竖着眼睛开始瞪自己。

　　他缓缓的松开手，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只是下一秒钟那笑意化为狰狞，一道凌冽的掌风落下，戴华斌一巴掌扇在霍雨浩脸上，霍雨浩只觉得耳边一阵巨响，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你妈是个疯女人，你也是个贱种，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戴华斌不耐烦道。

　　灼伤感至耳边燃起，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印子。嘴里面碎牙搅动，满是血腥味，还带着数不尽的屈辱。霍雨浩低着头，吐出一口血。

　　他身体颤抖着，仿佛想起过去，戴华斌也是这样。一旦霍雨浩看他，那双眼睛立马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随后骂道：“贱种。”

　　那两个字眼时时刻刻的提醒着霍雨浩，他的母亲是插入别人感情的第三人。可是这一切真的就是他妈妈的错？明明是戴浩背叛了他对原配的感情，明明是他隐瞒了自己的婚姻状况喜欢了别人，可为什么最后错的是自己妈妈？！

　　霍雨浩身体暴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挣脱梏桎，将戴华斌逼到墙角，桌上的琉璃杯一并摔开，霍雨浩紧紧捏住戴华斌脖颈：“我不允许你辱骂我妈！”

　　被霍雨浩挣脱了双臂，那身后的司机脸色瞬间铁青，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失手。他从身后按捏住霍雨浩肩膀，按住穴位一扭动，只听咯吱的一声，霍雨浩双臂已经脱臼。

　　霍雨浩脸色惨白，强迫着半跪在地上，强烈的疼痛感让他难以呼吸，可他依旧强忍着疼痛怒吼：“错的明明是戴浩！”

　　戴华斌刚才被霍雨浩掐的喘不过气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气，摸了一把刚才的掐住的地方。那一瞬间他竟然笑起来，眼中逐渐变得狠厉，甚至有杀意起来，似乎很享受那种死亡擦肩而过的快感。

　　他提起霍雨浩的衣襟，放浪形骸：“怎么我难道说错了，你妈妈不就是个第三者吗？疯疯癫癫，我看了就心烦，幸好她死了。”

“你怎么不陪着她一起死呀。”戴华斌拽着霍雨浩来到洗浴间，放了水，哗哗的流水声充斥之四周，戴华斌将霍雨浩按进水池里面，嘴里还在念叨：“你这么爱她，就应该和她一起被淹死的呀。”

　　冷水漫过口鼻，霍雨浩呛了水，他拼命在水中摇头，耳边只听见戴华斌狰狞的笑声。

　　淹死？什么淹死？

　　冷水贯入咽喉里面，火辣辣的疼。脑海中不断的回想，可是那一瞬间霍雨浩想不起来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那个曾经他在意的人仿佛一下子突然的从霍雨浩的生活中抹去，霍雨浩甚至都记不起她的模样。

　　他只能记起母亲嘴角隐隐上扬的笑。

　　她将自己抱在怀中，唱着摇篮曲。她心里手巧能歌善舞，会编草蚂蚱逗霍雨浩开心。

　　这样的母亲怎么回事戴华斌口中的疯女人呢？

　　冰冷的寒意情浸透霍雨浩意识，水花满开。戴华斌丝丝的捏住后脑勺，霍雨浩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溢出的鲜血染红池水，迷迷糊糊中霍雨浩听见有人在叫他。

　　“浩儿......浩儿。”温柔的声音拂过耳边，霍雨浩觉得自己或许快要死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一片水花中他看到了母亲，与唐三画中所绘的一样，五官温柔清丽，带着鸿泉女子才独有的美，那双眼睛清澈通透，如大海一般。

　　可是很快，女人的面容就干瘪起来。她变得面黄肌瘦，那双眼睛失去颜色，浑浊疯癫起来。霍雨浩想要去触摸她的脸却被女人一手打开。

　　“滚开，你这灾星！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

　　女人惊恐的大吼，她拉着霍雨浩离开家门，外面大雨磅礴，她不顾霍雨浩的哭喊来到一座悬崖上。

　　霍雨浩还是在哭。

　　女人厌烦的摇晃着他的肩膀：“你能不能不要哭，烦死了！”那声音带着崩溃和癫狂，歇斯底里起来：“你不要哭！”

　　“他不要了我了！你也要来烦我吗！”女人大吼，崩溃的站在雨中，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在质问着上天的不公。

　　可孩子根本止不住，他本能的哭泣，伸出小手挽住女人掌心：“妈妈。”

　　那一声呼唤似乎是唤醒了女人的良知，她眼眶微微颤抖，似乎也在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她跪倒在悬崖上，将孩子揽入怀中：“浩儿，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妈妈不应该那样对你，你爸爸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她紧紧的抱住霍雨浩，女人大哭，她手在雨中缩了缩，又抱得更紧。

　　“我只有你了。”

　　话音落下，她抱着怀中的孩子，身体往前倾倒，一起跳入了大海。

　　海浪席卷，大雨倾盆，霍雨浩跌入海里，海水冰冷幽暗，将所有的希望隔绝。霍雨浩不断的往下沉，绝望之时忽然一双手将他拉住。

　　“是个孩子！”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喊道。

　　大浪中迷路船只将他救下，可任由他怎么的呼唤他都找不到母亲。

　　三天后，风浪过去，渔民打捞起一具女人的尸体。

　　霍雨浩被人带到尸体面前，那具尸体惨白的骇人。被大鱼吞噬的四肢面目全非，女人瞪大了眼睛，眼珠子早就被冲洗掉，只留下没有眼眸的眼眶。黑漆漆的，仿佛深渊一般凝视着霍雨浩。

　　霍雨浩紧紧的盯着尸体，那张死亡的脸不断映入脑海中：“不......不，她不是我妈妈，她不是！”

　　可她就是呀，那个原本温和的女人被生活所逼疯，从而变得疯癫怪异，所有人都苛责她，她只能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跳海。

　　她死了，可那个孩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