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见

“你可以出去了。”

天兵为我打开牢门解下枷锁。

那日天帝走后我再没见过任何人。

牢门打开，光很刺眼，我伸手挡住眼睛。却仍就止不住好奇。

“是天帝释放？山上那么多条命，他不怪罪于我？”我心下隐隐的不安。

“是一条什么河里的小仙，用半身仙骨强硬的脱去了缚灵咒，半死不活地爬上天宫，每天在凌霄殿上跪着，说什么是她将你蛊惑然后带去的人间。还说你下山时就已经同她一起。好好的一姑娘硬是要把自己整成疯子一样。现在好了，今天是她处刑的日子，天帝要我们带你过去。”

我愣住了“那个姑娘可是银发银眸？”

天兵道:“行了，别磨叽了，到了诛仙台你不就知道了吗。”他封住了我的法力。

我随他们走，越靠近诛仙台就越是紧张。

但是我也已经猜到了，那个人就是水魄。

诛仙台上那道银色身影看得我心下止不住地疼。

她被厚重的锁链拷着，在凛冽的风中显得更加单薄。本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此刻却浑身沾满了脏垢和血渍。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那上面的人该是我才对！

我试图向她跑去，我想要救下她。但我被天兵压得死死的。

无能为力中，绝望蔓延，四肢百骸如同冰冻。我只能亲眼看着水魄受刑，就像当年看着雁儿魂飞魄散。

雷神降罚，四十九道天雷之后，众仙退散，天兵们得了指令将我放开。

我向水魄奔去。

分明跑得很快，分明我二人之间只有几丈远，我却觉得就像隔了十万八千里，纵我疾步也难迅速到达。

终于来到水魄面前，我将她抱住，死死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好小一团，小到让人心疼。

“小举烛，还能见到你可真好。这是我向上苍许的愿，你看，我的愿望实现了，那么你的呢？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那时人间河灯，水魄的愿望如同寻常女儿家。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怎么可能实现呢？作为河神，她再清楚不过那些河灯的去向。

兴许有一二良善的神仙为凡人允愿，可她的愿望却是不能。

后来，举烛被带走，她便重新向上苍诚心许愿，希望能再见到举烛一面。

“实现了，我的愿望早实现了，上苍还厚待我呢，给了我好多次机会。”我说话声音哽咽，千百年来，自雁儿之后，在那座偏僻的神山之上，我从来不为何人伤心，更遑论付出真情。

大概那就是天帝想要的结果。

可是遇见水魄之后，深山之上的孤独绝望，全都被河水淹没。

我再也变不回冷心冷情的模样。

“你的愿望是什么啊？”水魄气息微弱，声音颤抖。

“抱抱你。”

她似乎想笑，但是已经没有笑的力气了。

“对，我带你去找大夫，咱们去找药神大人，我听他们说他很厉害，他一定可以救你，一定可以！”

我抱起她想走，她却阻止我。

“不用了举烛。就在这儿吧，天黑了，我们看看星星吧，诛仙台上视野是极好的。”

我还是妥协了。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水魄今日大概是回不去了。

她说，想看星星，那便看好了。

“举烛，和你在一起真好。每天都有花送给我，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花呢！还有每次看星星都有人陪我说话。还有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神仙了 。”

我憋着泪，说话止不住的哽咽：“是啊有你真好，我们不是说过永远不分开的吗？所以，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也许吧。”

她靠在我怀里，在我耳旁轻道：“举烛，忘了我吧。”

我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软倒在我怀里。

在我与她相遇的第二十年，她没能来得及听见我说爱她，就已化成了一片烟尘，只给我留下一簪相思。

须臾之间，我看到自己的头发变成银丝，同她的一样，忽而想起在人间时，有两个年轻人立誓要携手白头。

“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携手白头了？”我向虚空伸出手，可惜，只抓住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