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里，究竟是谁

　　“阿姐，醒醒。”月玲呼唤声不断在月谨耳畔响起。

　　月谨似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很遥远，四周一片寂静，脚下踩在水面上，随着落下的声音发出“咚”“嗒”的声音，周围只有雾气缭绕。

　　她好像在梦里看到了一道人影，很是模糊，待那人转身时，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着他化作霜雪一点点消散。

　　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她不顾一切跑过去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手心里流下的沙砾。

　　霜雪化去只剩沙砾……

　　她想起梵月藏书阁里暗格藏着的一卷卷轴。

　　“若二人的梦境以霜雪为开始，流下沙砾于另一人手心，那么从此后，化为霜雪的那人与另一人所有的美好亦只剩梦境。梦为起始，情为动心，痛为廉价。梦醒，人亦醒。”

　　梦醒，人亦醒。为什么？他是谁？为什么能牵动我的情绪？

　　梦境……为什么看到他消失她的心会痛？

　　“阿谨，阿谨你看看我，答应我，别忘了我，等我找到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温柔似呢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月谨一愣，好耳熟……随后感觉到灵魂像是在被撕扯，瞬间坠入水深火热一般。

　　是谁？

　　镜子破碎的声音在她脚下响起，以她为中心，无数条裂痕从脚边向四周延伸。

　　不是寻常的粉碎，而是像有规律一样，最终裂痕在水面逐渐形成一朵巨大的海棠花。

　　海棠花在水面盛开，朦胧的雾铺盖在上面，妖艳又凄美。

　　月谨就站在花的心蕊，依旧是一身红裙，如美似妖，回首倾城。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那些裂痕勾勒的花瓣，每片都放映着一段画面。

　　很近，却又像隔了很多年，遥不可及。

　　月谨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画面里，那位跟她长着一模一样的少女脸上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

　　开始的欢喜，不喜的失落，幻想着期待，不服输的倔强，慢慢心灰意冷，到最后拒人千里之外。

　　像极了月谨，或者说，那就是月谨。

　　所有的花瓣到最后都变成了苍茫的雪山峰顶，那位少女跪坐在地，抬头乞望，绝色的小脸苍白又不可置信。眼神沧桑空灵，似受了什么悲怆。

　　她双手捧着流于指间的沙砾，眼角滑落的泪珠滴在雪地，快速没入。

　　月谨盯着画面愣了好一会，直到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她抬手抹过，为什么她会因为一副主人公与她相像的脸感到悲伤？

甚至感同身受般想要大哭？

　　可她十七年都在梵月，从未踏出九樾山。

　　为什么那些画面让她那么熟悉，就像……那本就是她经历过的一样。

　　月谨的视线停留在那名少女身上，心脏一紧，头一阵阵刺痛。

　　她缓缓蹲下，朝着少女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突然的碎裂声从脚底传来，沿着裂痕一点点裂开。

　　周围快速的倒退，从月谨与陆沅最后一次见面的互不相识，到第一次见面，那次意外的冲动。

　　雾渐渐散开，露出远处一道人影，玄色的长袍，宽大的斗篷，只露出一双幽黑的眼睛。

　　“咚！”

　　一声巨响，她毫无防备的坠入湖中，提不上一丝力气往上游。

　　只能沉入湖底，她看到前面有两个小孩，红色衣服的小孩握着糖人骑在另一个白色衣服的少年脖子上，笑的很开心。

　　一道嘶鸣声打破了这沉浸的美好，数不清的土匪骑着马挥刀冲进镇子，烧杀抢掠，大半个镇子的人都未能幸免。

　　少年面露惊慌，将小姑娘急急藏在后院的枯井中，趁着匪寇还未找到这里，立马回屋在首饰盒里翻出一支白玉簪子，又跑到后院扶着井口纵身跳下。

　　井里被挖了一条地道，足有一人通过。

　　七天，整整七天，尖叫声，呼救声，咒骂声，哭泣声回荡在镇子里仿佛人间炼狱。

　　刻着“安源镇”的牌子被刀砍成几块，廉价的被踩在马蹄下。

　　突然一道光影从刀上射映在月谨眼中！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了命的往上游。

　　“啊！”

　　月谨惊恐的从梦里回过神，豆大的汗从脸颊滑下。

　　她惊魂未定的想着梦境看到的一切，月铃在旁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一阵焦急。

　　片刻，月谨缓了缓心神，恢复平常的那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默然。

　　月铃目露担忧的递了杯茶水，“阿姐这是怎么了，从前可不见阿姐这般能睡，现下竟是直接睡了五日。”

　　五日！月谨瞳孔一缩，猛地看向月铃，“你说我睡了五日？！”

　　五日未开口的她声音有些嘶哑，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月铃一愣，不知她为何反应那么大，点了点头道：“是的，从弦月楼回来那天晚上一直到现在。”

　　“阿姐……你怎么了？”看着月铃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月谨不由笑道：“无碍，可能是最近累着了，所以睡的沉了些。”

　　她眼眸一沉，面带严肃的询问月铃，“我睡着的这五日，府内可发生过什么？”

　　月铃听到这话略加思索，凑上前小声说道：“有，阿姐睡着的第三日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来过，说是陛下最近时常伴有梦魇缠身，夜夜不得安宁，想请阿姐进宫一趟，我瞧着阿姐离醒来还有两三日，便给回绝了，也让人送了封信交与皇上，信里写的是梵月入睡的法子，阿姐不用担心皇上会怪罪。”

　　“至于第二件……”月铃小脸皱成一团，往脚后跟一坐，一脸不爽道：“那林安芸来了，我秉着以礼相待，她倒好，进府处处挑剔阿姐的喜好跟布置，还……还拐着弯的骂我们府里跟难民窟……”

　　还没等月谨开口，月铃又接着说：“说得好像她一定会嫁给陆沅似的，处处贬低咱们府，还得瑟的说国公府老夫人已经相准了她这个孙媳妇儿！哼，谁稀罕！我阿姐放在梵月大把人排队想娶呢，也就盛京把那林安芸当个宝！”

　　月谨轻笑，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多大人了在意那些做什么？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么？”

　　月铃嘟起嘴，娇嗔一声，“哪有，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是不把阿姐你放在眼里。想想就来气！”

　　月谨看着她鼓起来的脸蛋，恶趣味的掐了掐水嫩般的肌肤，“我家这小丫头脾气越发大了啊，不过，人也大了。”又趁着她揉脸的时候悄悄补了句“也该嫁人了。”

　　落日的余晖从窗户射进来，照在她绝美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辉，妖娆又灿烂。

　　月铃低着头绞手指，冷不丁听到一句，“铃儿，是时候了，等我处理好，等我把答应老皇帝的事办了，我带你回梵月，回去见小九，见严叔。再也不来这肮脏的盛京，再等等，不会很久的。”

　　她倏地抬头，正好撞见了月谨眼底的笑意，两人相视一笑。

　　“好。”她乖巧点头。

　　小丫头兴冲冲的从月谨房里出来，亲自去给她煮桂花羹。

　　诺大的房间，月谨虔诚的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副卦象。

　　良久，她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地上摊着的占梦。

　　算不出……她算不出她的梦境的缘由，也算不出梦里出现的两人。

　　为什么？她眼里划过一丝疑惑，难道……那两人地位很高？

　　还有那双眼睛，历尽沧桑，古老而复杂，看着她的眼神就像……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