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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

随风入境

向垣去辞行时,封越正和封乐翎说话。

“拜见陛下,向垣特来辞行。”

封越道:“雨天路滑,向公子何不多待上一时半日,雨停了再走?”

“多谢陛下好意。然向垣不喜拘束,于四方宫墙之内,不过贪一时荣华。待久了,倒有负陛下好意。”

封乐翎笑道:“多少人贪恋荣华都藏在心里,本宫头一回见如你这般宣之于口的。”

鸿雁传书数月的向垣却一副初识的讶然:“这位是……”

“小女宜衡,胡闹惯了,公子见谅。”

向垣当即正色,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当作没看见封乐翎不悦的神色,与封越寒暄几句退出殿去。

“朕的小公主怎么还不高兴了?”

封乐翎自然不会说实话,遮掩道:“儿臣可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他竟这般没有见识。”

若说没有丁点儿心动,封乐翎自己都不信。

余跃从常来献殷勤,她只觉吵闹。向垣的信一封封送进来,随性的字迹偏能看出字字小心珍重,用素日洒脱掩饰内心不安。向垣很会揣摩人心,知她久居深宫,便将外面的世界写给她看,有时末尾还要叹上一句,被困辰山,极思念外界的景致。

虽是叹息抱怨,却让封乐翎觉得同病相怜,同等心境很是明白,便将书信从头再看一回,想象他眼中的辰山落霞是何模样。

她只在最初回过两封信。

她是公主,向垣最多不过是亲贵,自不愿为一个亲贵的讨好屈尊降贵。向垣的亲近里,未必有半分真心。

可她到底涉世未深,向垣的信里没有一句逾越之语,只是单纯把自己的生活,点点滴滴的欣喜分享给她。不知不觉中,她已然沉浸在向垣描绘给她的世界里。嘴上不说,心里也盼着他的信。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向垣,她着实欢喜。

然欢喜不过片刻,就被他一盆冷水浇到底,简直自取其辱。

封乐翎心事重重,没注意走到了倚绿轩,抬头怔了片刻,失落气恼更加明显。

玉珠知她心事,屏退其他人,忍不住道:“公主何苦想着他?明明是他先招惹公主,如今却装作初识,还一副……”

“你很希望别人知道你家公主与人暗中来往,私相授受吗?”

原本该离去的人从假山后面绕出来,眼神受伤:“玉珠姐姐当真是错怪我了。”

玉珠上前要同他理论,封乐翎挥手示意她退下,冷淡道:“那你便说说,她何处错怪了你?”

向垣退后拱手道:“向垣是外臣,又是羲国人,不该与公主相识。若非顾着公主名声,来旸国之初便赶来拜见,何苦忍得心焦,一时半刻都坐不住呢?”

一顿,抬眸,深拜:“向垣想见公主,唯这一点,不容诋毁。”

原来这才是原因么……

封乐翎微怔,瞧着他出神,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轻声道:“若为本宫,你又回来做什么?”

“原因有三,向垣不得不回来。”

“一则,我要与公主说明白,并非存心装作不识,不愿公主误会于我。二则我想将信亲手交与公主,不再假他人之手。”

封乐翎道:“你亲手送,本宫就一定要看么?”

“向垣被困,诸多心事无人诉,我相信公主不是无情之人。”

封乐领不置可否,示意玉珠收下信函,问道:“三呢?”

“三则……向垣在宫里丢了一样东西,回来找找。”

终于松了口气,封乐翎垂眸整理层层叠叠的袖口,眼神一瞬闪躲,随口吩咐道:“玉珠,替向公子找找。”

向垣拦道:“不劳烦玉珠姐姐,这东西,只有公主能找到。”

“哦?是什么?”

勾起她的好奇,向垣得意地笑了,颇有些忘形地上前一步,神秘道:“向垣斗胆,请公主猜上一猜。”

“……要我,猜?”

她在宫里长大,是封越的掌上明珠,当朝太子的亲妹妹,旸国最尊贵的公主,她想知道的事还没人敢瞒她的。如今她好心一问,向垣竟让她自己猜?

见她怔住,向垣笑得更开心了。

他本就生得俊朗,笑起来时,眸若星子,耀眼夺目,如沐春风,教人移不开眼。

“向垣告退。”

“诶!”玉珠急道,“你怎敢让公主猜你的心思?简直放肆!”

向垣眨眨眼睛:“玉珠姐姐又错怪我。向垣今日便走了,不留个悬念,怎能让公主一直想着我呢?”

他退后几步,一个旋身隐于假山之后,不见踪影。

“公主若要找,奴婢派人搜查倚绿轩?”

“你觉得本宫找不到?”她反问,回头又见她手上信笺,“收好,别让人瞧见了。本宫与他,只在父皇的书房有过一面之缘,记着了么?”

“是,奴婢明白。”

质馆书房,段回峰无奈地看着向垣。

“表哥,我这就走了,你陪我出去玩嘛。”

向垣坐没坐相,双手一摊占去大半张桌子,闹得段回峰连喝两盏茶都压不下心头烦躁。然一对上他期待的眼神,身后那条无形的蓬松尾巴摇来晃去,扫走了想骂他的心情和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狠话。

“你都要回平城了,还怕没人陪你玩?孤对这里不熟,你找沈轩泽,封翼,哪个不行?”

向垣哼一声,扭过脸去不看他。

“他们算什么?啊,我明白了,表哥是嫌我吵闹,撵我走呢。”

确实。

然而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让他知道还不定怎么闹呢。段回峰只庆幸向垣不是女子,不然依着两家情谊,早早许了太子妃之位,将来天天在一起,不知会是怎样的头疼。

虽然……

他看看向垣,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重重一声叹息,体会到了向城的难处。

虽然现在就已经很头疼了。

昨日宴上,初次现身的二公子与传闻揣测一般无二,尤其是权倾朝野的傲气和对向垣的宠爱,除了最初分给封越两个眼神,注意力全在向垣身上,直到散席。期间有人敬他,也全作不见,目空无人,经向垣提醒,才敷衍地抿一口茶,矜傲与偏爱展现得淋漓尽致。

封越不说,众人也心知肚明,一年前的将军府灭门案与他脱不了干系。经由昨晚,不知多少人要来巴结向垣,他怎么会没的玩?

谁料他拿这话去堵他时,向坦义正词严,讲起了道理。

“他们各怀鬼胎,必定有所求。我若应邀去了,不是给二哥添乱么?”

说这话时,段回峰正饮茶,一口气没上来,咳了半天,震惊道:“不给他添乱,就能给孤添乱了?他是太子孤是太子?”

向垣讨好卖乖道:“自然是表哥啦。表哥是太子,这点麻烦算什么?是不是?”

缠了半晌,这会儿向垣已经开始耍赖,趴在他书桌上寸步不让。

然他到底不想再耗下去,局势日渐紧张,他自然没有闲情去玩,更没有向垣那么好的兴致。

鸣蝉吵闹,他可以让向境把蝉粘去,难道还能让他把向垣粘走?

对了,还有向境。

段回峰长舒一口气:“向境。”

“属下在。”

“你,陪他去。”

“啊?”向垣站起来,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还是等闻生回来再……”

“一刻也不准耽搁。你在这里,只会扰人清静。”

眼见段回峰失了耐心,下达最后通牒,向垣也不敢造次了,悻悻出门,坐上马车,到了来雁楼专门留给他的雅间。

“跟着表哥就是比在向府好,你与从前可大不一样了。”

向境似是很不习惯和向垣单独相处。尽管向垣摁着他坐在对面,他也只低头不语,盯一会儿衣摆上的暗纹,盯一会儿茶桌边沿的雕花,袅袅热气挡在他们两人之间,像一堵隔在心间的墙。向垣端走吹散,向境还是不自在。

听见向垣闲话,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正巧沈轩泽听说他来,念着几日前请他听戏的意外,赶来问安,倒解了他一时之困。

沈轩泽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位姑娘,水绿罗裙,外罩素白纱衣,衣襟袖口盛着杏花烟雨,婷婷袅袅迈着碎步,清丽面容略施薄黛,抱着一把琵琶走进来。

“前两日的戏不合公子心意,小民特来请罪,还望公子赏脸。”

向垣放了茶,一手摸到腰间折扇,轻扇两下,细细嗅过,玩味道:“姑娘身上好香,沈家哥哥有心了。”

二人对视,皆有些慌张。

沈轩泽拱手强笑道:“公子说笑,小民怎担得起?”

向垣不理会,垂眸饮茶,递给向境一个眼神。

向境轻声道:“沈合欢。平昌侯沈允幼子之女。当初封越称帝,沈文潜见罪于他,被处以死刑,尚有身孕的沈夫人逃往农庄,生下一女,难产而死,被当作畏罪自尽,故无人知晓沈姑娘的身份。她是沈侯流落在外的嫡亲孙女。”

“公子院中无人,是我家将军该思虑的事,不劳沈公子费心。”

他的声音极轻极细,徐徐道来像在讲故事,说的话却不如故事般美好,令人生寒。

沈轩泽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被查清了,手心冒汗,语无伦次,颤着声音:“不,我,不是……”

“我倒无妨,沈家哥哥既送沈姑娘来,便不怕本公子临时起意将她带走。可出来时,表哥让他作陪。若回去时沾上什么香,染上什么料,亦或者这曲子听进心里,魂牵梦绕了……沈公子说,如何是好?还是你留下陪我,遣他回去?”

雅间内,向垣悠闲自在,丝毫没有因为沈轩泽自作聪明的做法不悦,向境低头不语,二人大气不敢出,一时只有杯盖划过杯身的声音。

向垣抚着茶盏,语气恍然,面上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啊,许是我忘了说,他不只是表哥的侍从,还是我的庶弟,沈公子怕是使唤不起。”

太子近侍,向家公子,无论哪一重身份他都使唤不起。

一滴冷汗划过,沈轩泽的手微微发抖。

“三公子……三公子实在多虑了,小民怕公子无趣,才特让小妹弹曲作陪,万不敢有别的想法。”

向垣恍然大悟,一拊大腿:“原来如此,竟是我误会了。向境,代我去沈府赔罪,本公子要留在这好好欣赏沈姑娘的琵琶技艺。”

上一章 第十六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随风入境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十八章 东风弄巧补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