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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远方

故事僦昰故事

理想与现实究竟隔了多远的距离,没有人能说出个具体来。

  如果让风华正茂的黄金来说,他会桀骜不拘,年轻气盛地说:“在北京买房就是我的理想!”

  但是已经年过三旬黄金,再也不敢拍起酒桌说那句话,他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好他觉得幸福的人生。

  1.

  四年前,北京站。

  那会儿刚过完年,北京车站就已经人山人海,大多数行人都背着一个大大的包,手里拿着电话,黄金也不例外。

  黄金听他的发小买了一张Z2约330块硬卧的车票,今天早晨就到达他心心念念的北京站,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啊!北京的空气!

  黄金先给宋得利发了一条短信,再给他老妈打了个电话。

  “喂,妈。我到了,嗯。北京人好多,我正在火车站呢,放心吧!我和宋得利那小子一起住一间屋子了,你和爸就放心吧。你们夫妻俩照顾好自己啊,别我不在家就不吃猪肉,千万照顾好自己,我不和您说了,人忒多了,吵死了俺挂了。”黄金一边往火车站出口处走,一边和他妈说事,挂断电话之后,他抬头就看见了自己的哥们宋得利,他俩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宋得利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说:“小金啊,早听我的来北京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啊!”

  黄金听他这话已经听了一年,也不想接了,只管问:“我住处你给我安排在哪里呢?”

  宋得利拍拍胸脯说:“兄弟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好住处,离市中心不怎么远,租金呢……也还成。就在三环外一些。”

  黄金想了下,笑道说:“那这路咋走啊?您不得带带?”

  宋得利揽着他的肩膀,大声地说:“跟我走!”

  宋得利这一声有点大,好几个行人纷纷注视着他们,黄金摸摸鼻子觉得怪尴尬的。

  “赶紧走啦!”黄金催促道。

  宋得利边走边说:“北京可不比咱们老家,这天冷!你得多穿点!”

  黄金被他满嘴北方腔逗笑了,虽然黄金平常说话也喜欢用‘俺’、‘啥’之类的词语,但是他没有北方的口音,今儿第一回听见,还是自己的好哥们宋得利说的,没忍住给笑了。

  他们两一起上了公交车,车上人还不少,但是提着行李的没几个人,黄金侧过去脸看向窗户。

  黄金看着迅急变换的景象,他没了初到时候的惊喜,现在从心头涌上一股不可言说的恐惧。那是面对陌生城市,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吗?他想了想越想越郁闷,干脆闭上眼不想了。

  下了车,宋得利带着他走了一段路程,然后上楼。

  “你租几楼啊?”黄金问说。

  “三楼。”宋得利回头说,“是不是还挺好的。刚好可以锻炼身体,同时又不会太累。”

  黄金笑着骂他:“傻。”

  宋得利掏出钥匙,打开了屋门。那架势就好像他打开了什么新世界一样,不过对黄金来说那确实是新世界。

  黄金站在门口大概环顾了一圈,虽然不大,但瞧着也不小。

  门口的鞋架上很乱,好几双鞋子参差不齐,一只串着另一只,显然不至一个人住。

  宋得利还颇为自豪的告诉他:“我们住的着地方离公交站可不远!”

  “几个人住啊?”他问。

  宋得利愣了下说:“加上你也就四个人,但是有一个快要搬走了,所以应该算三个人。”

  黄金想想也是,北京这地方寸土寸金,能住就不错了。

  后来,他问了宋得利这三环开外一些的房子一个月得多少钱,宋得利说的那数字简直惊掉了他的下巴。

  “两千。”

  黄金蒙了,又问了宋得利一次,他觉着自己听岔了。

  “真就两千。”宋得利无奈道:“这已经是我和房东商量过的价钱了,其他人一个月都得交两千五。”

  黄金说:“这地方都北京三环开外了。”后面那句声音有点儿小,“真有点贵…”

  宋得利用手捏了捏眉心,他说:“我们都是兄弟合租了,要是你让一个北漂人士一来就一个人租房子那是不太可能的,毕竟来北京就是为了挣钱,一个月也没挣多少,付了房租再寄一点回老家,自己基本不剩下什么了,这房子一个月两千,只住三个人不错了。”

  黄金起初对宋得利这话是不太信的,直到后来开始上班之后才渐渐转变思想。

  听完宋得利说的话,黄金开始有点犯愁了。

  其实,出发来北京前,黄金发誓要干出一番事业,他没找父母要钱,他带的那四千块,两千自己的,还有两千是母亲偷偷放在他包里的,黄金也是在坐飞机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往他包里放钱了。

  看见包中的钱时,他还觉得自己母亲就是个操心命。

  现在的黄金掂了掂钱满脸庆幸,真不知道如果母亲没有偷偷给他塞钱,他交了房租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进了屋子,黄金意外的发现并不是很乱,就是桌子上的杂物有点多,其它什么都挺整齐。

  “我住哪间啊?”

  宋得利给他指了指左边那屋说:“已经帮你收拾过了。别嫌弃啊。这可不比咱们老家。”

  “我懂我懂。”

  房间确实挺小的,只放得下一张床,其他的东西就都没地塞了。

  不过他这已经算好的了,宋得利那屋虽然大点,但是他们是两个人一起睡,黄金可受不了两个人大男人挤一张床。

  稍微收拾完之后,他问了宋得利工作的事情。

  宋得利说工作这事他已经在问了,过两天说不定就会有结果。他最近刚好辞职了说要带黄金逛逛北京。

  黄金问他为什么辞职,他说想做点别的,他对现在这份工作没什么期盼,所以想试试别的看能不能行。

  零几年的时候正是北京经济高速起飞的时间点,很多新兴产业渐渐崛起,不管是小店铺还是大门店都姹紫嫣红争春开放。

  夜深了,黄金躺在床上听到细细碎碎的开门声,一下子就醒过来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有神经衰弱,只是纯粹认为自己睡眠浅。

  第二天一早,黄金刷完牙洗完脸,走到客厅就看到一个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听到响动,抬头和黄金打了声招呼。

  “黄金是吧?我听宋得利说过了。”

  黄金点了下头,说:“你怎么称呼啊?”

  “我啊,我叫郑教胜。河南的。”男人淡淡地说。

  郑教胜的头发乱成一团,身上也随便套着睡衣,显然刚醒没多久。

  “你饿吗?如果饿了得等会儿,宋得利去买早餐了。”郑教胜说完就撇过头看电视了。

  可能是黄金的错觉,他莫名感到郑教胜不太欢迎他,也是,毕竟谁喜欢在小房子里多添一个人,本来住着就够憋屈了,还要给陌生人腾地方。现在想想,黄金真不知道宋得利怎么说服他们的。

  吃完早饭,郑教胜就回屋里去了。

  晚上那会,郑教胜就出门了,宋得利说他一直上夜班。

  今晚宋得利兑现承诺,带着钱和黄金逛大北京了。

  他们走到公交站等车,那时候三月份北京天还很凉,晚上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巧了,宋得利和黄金谁都没喊冷。

  为什么呢?因为,黄金要去看自己的理想了所以满心亢奋,而宋得利却是在黄金身上看到了曾经热血沸腾的自己。

  黄金走在三里屯酒吧街,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灯影迷离,说比他们乡的人还多都不为过。

  “小金,感觉怎么样?”宋得利嬉笑着说。

  黄金被眼前陌生亮眼的字符灯闪愣了神,没听清宋得利说了啥。

  “你说什么?”

  “我说,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酷?”

  “酷毙了!”黄金笑道。

  那天跟着宋得利,他终于有机会走在他曾经最最向往的土地,黄金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他一定要努力工作,然后在北京买房,把他爸妈也给接过来住,看看咱中国的首都。

  早上,黄金醒来已经八点多了,他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瘦的像竹竿的人在拿东西。

  黄金的心猛地疙瘩一下,这是谁?难道是……

  他急忙揉两下眼睛,紧张地看着那个人。

  “你……”黄金刚从咽喉发音,男人就说话了。

  “之前住这的,现在要搬了。”

  “哦,好。”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是他想多了。

  黄金慢慢回想起来宋得利前些天和他说的那些话。敢情那人是过来搬家的,黄金刚开始看到男人的时候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那个人收拾完东西,没过一会就走了,走之前他对黄金说:“兄弟,别和郑教胜他们说我来过成不?”

  黄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行。”

  这是那一天的小插曲,除了他知道那个人来过,其他两人竟然都未察觉。

  最近几天黄金开始担忧工作了,毕竟手头上那两千块钱坚持不了多久。

  小半个月后,黄金找到了一份工,老板和宋得利之前认识,宋得利和他打打交道,随便就先让黄金去上班了。

  这份工作说难也不难,但也不能说简单,就是给人家洗车。

  黄金头一天去报道的时候,没几个人理他,因为大家都很忙。

  唯一鸟他的人就是前些天刚见过的,这洗车地的老板——孙彭辉。

  孙彭辉身材丰润,上上下下都是脂肪,走起路大腿上松弛的肥肉,一抖一抖的,面相有些凶神。

  “黄金,是这名吧?”孙彭辉不确定地念了下,然后看着他。

  黄金对上他的视线,莫名有点儿紧张,他不知道这种小情绪来自哪里,他点点头说“是”。

  “小伙子,为啥想来北京?”

  黄金没想到他家老板爱问这种人生问题。

  讲真的,孙彭辉这问题把黄金问住了,一时半会也不知回答什么。

  半响,黄金语气颇为坚定地说:“为了买房。”

  “诚实!我喜欢!”孙彭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一边喊道说:“张钟浩!”

  黄金被他拍得“嘶”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孙彭辉为人那么豪迈。

  孙彭辉一喊这名,就有一个瘦瘦黑黑的男人跑过来,他笑笑问:“啥事孙哥?”

  孙彭辉再次动用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掌,赐给了这个叫张钟浩的男人一个有亿点点疼的天灵盖,黄金盯着他看,发现他骂人的时候双下巴会充分凸显出来。

  “又偷懒,刚才跑去偷吃包子了吧!”孙彭辉对这个叫张钟浩的人说。

  张钟浩顺了顺眉眼,轻声地说:“孙大哥,你可不要诬陷我这种苦命的打工仔。”后半句带着遗憾的口气道:“我可还没吃到,就被你给叫过来了。”

  “就你苦!就你苦是吧!还没吃到是吧?”话说着天灵盖又要落下,张钟浩急忙打住说:“孙哥孙哥,不闹了不闹了咱说正经事,你叫我干啥?”

  提起这个顺彭辉才想起了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黄金,他颇为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子,他对张钟浩说:“你领这个新来的去学习学习,尽快让他上手。”

  “好嘞,哥!”

  说完之后孙彭辉架着圆滚滚的身体走了,彻彻底底把他交给了张钟浩。

  张钟浩是个话唠,几乎是无话不谈,他给黄金说了这个洗车行的由来,还给黄金说该怎么拉拢客人,这附近的洗车地很多,他们的生意并不好做。

  “你第一次来北京啊?”张钟浩突然转头问他。

  黄金点点头,张钟浩突然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加油吧,年轻人,在北京不好混。”

  最近几天,他总是能感觉到北漂人心中那一点点无奈之情,黄金听完张钟浩的话也是无言回答他。

  洗车这活不需要多大的技巧,但黄金还是学了十几天才慢慢上手,要是想让人对你洗的车满意更是要付出多一倍的力气,十几天里黄金就洗了几来辆的车。

  那些天,黄金一回到出租屋,便觉着有点儿累,飞快洗漱完就躺下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第二天醒来那会儿整个人直发懵,坐在床上一会又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来。

  黄金打开屋门发现没人,最近几天他都见不到宋得利也不知道这货干嘛去了,郑教胜上班时间和他的是错开的,两个人也几乎遇不到。

  他有些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走进厕所了。

  他们住的房子楼下,有几摊大爷阿姨出来卖早餐,黄金拿着几个硬币买了一杯豆汁和一个包子,边吃边往洗车行里赶。

  换做之前,黄金从来不吃早餐,每次都只有在父母的唠叨下才会动身去吃,今天会主动去吃早餐,是因为要干活,他怕自己支撑不住,想着吃点早餐垫垫。

  其实早上的洗车行没什么人,昨天那几个是值早班所以才会来那么早,今天黄金就没瞅见张钟浩,但又瞧见了孙老板。

  孙彭辉带着个眼镜,手里拿着一支笔,忙忙碌碌不知道写啥,估摸着是记账吧。

  “兄弟,来那么早啊!”他看孙彭辉的时刻,有人和他说了一句话。

  他连着应了:“是啊,初来乍到,还是勤快点。你值早班啊?”

  “对啊!好好干!”

  “好嘞。”

  这第三个鸟他的人,黄金是后来一起喝酒的时候才知道他叫啥,姓梁,名平安。

  早上来洗车的人可比中午少了很多,黄金的第一单是到了九点多才接到的。

  车主是一个女人,这女人还挺高,踩着红色高跟鞋和黄金差不多,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精明能干。

  女人似乎和孙彭辉认识,显然是常客了,她和黄金讲的第一句话是:“你新来的?”

  黄金点点头,算是答应。

  黄金起身绕过女人,女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他莫名稳了稳脚步,他拿着水枪问女人。

  “有什么要特别清洗的吗?”好歹学了十几天,黄金也会特别记住一些该问的。

  女人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对他道:“深度清洗一下车毂和轮胎吧。”

  “成。”黄金答完话,立刻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女人站在那看他洗了一会儿后,就走到孙彭辉算账的地方去了。

  黄金昨天洗了几辆车,都没看见特别贵的,今天的这辆算是最贵的了。

  后来洗完车,付完钱,女人没多做停留地走了。

  再后来,黄金从梁平安口中得知,女人是一个小资本家,在北京做生意,和孙彭辉认识的原故就是因为当初,女人混得沦落街头的时候,孙彭辉帮了她一把。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黄金来北京将近两个多月了,当他拿到在洗车行的第一笔工资的时候,整个人都高兴得快要飞上天了,张钟浩笑他:“出息!”

  拿到工资的那天晚上,他立刻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妈妈很高兴,就连不同意他来北京的父亲都叫他好好干。

  他母亲还在老家给他张罗了一个对象,说是叫什么……黄楠楠,黄金觉得他母亲太着急了,他就朝电话里劝说:“妈,我现在不想去整那些,你也不要给我乱安排,等我有点家底了再说,现在别去耽误人家正值青春的好姑娘。”

  “我现在呢只想好好赚钱给您二老花……”

  他是在他父母的笑声中挂断电话的,黄金躺上床明亮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黄金打电话的那回他从来不知道,人家正值青春的好姑娘就在他们家里,听完了他和父母亲聊天的全过程。

  也许就是在那天,有了一个愿意等他的人。

  2.

  黄金突然在某一天早晨发现好像没那么冷了,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才发现四月了。

  四月的北京正在慢慢升温,而他也在慢慢洗车。

  “干啥呢!?小金?”张钟浩打了一下他的后背,问他:“发什么呆啊!”

  黄金被他回过神说:“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老走神。”他回答完张钟浩的问题之后,皱着眉毛就说:“我发现你最近老爱拍我背,你咋回事啊?”

  张钟浩贱兮兮地说道:“小金我可告诉你,我这个只拍关系好的人,别的人我还不拍呢!”

  黄金扬起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说:“那我谢谢你喽?”

  “客气啥!对了,我是来和你说一件事的。等会你帮我洗一下宁姐的车啊!我等会要去干一些事……”张钟浩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啥事?好事的话可别忘了我。”黄金说。

  “你帮我洗的话,有好事我第一个想起你成不?”

  “滚滚滚……”

  “我知道你答应了!不愧是好兄弟!”张钟浩边跑边说。

  黄金看着他的脚步,整个人直接无语在原地。

  宁姐就是上次来他们洗车行的女人,黄金帮她洗过一次车,他回想了一下女人的全名好像叫——胡椿宁。

  上次来他们洗车行的女人,黄金偶尔能瞧见一次,听他们说她总是一周来一次,不洗车的时间就来坐坐,有时候会和他们老板聊聊天。

  黄金还听说,孙彭辉特定她来洗车只要付一半的价钱,但女人每次都是付全款,从不亏欠。

  黄金从几个比较处得来的兄弟嘴里得知,胡椿宁是辽宁人。比孙彭辉早来北京一年多,因为一次举手之助两个人就相识了。

  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胡椿宁的脸上总是带着妆容,脚下永远踩着高跟鞋,据黄金的观察她偏爱穿红色的高跟鞋,并且他每次见到胡椿宁,她的穿着都是万年不变的职业装,她很少和黄金讲话或者说她不太喜欢讲话,就连张钟浩这斯也说她高冷得很。

  黄金唯一次和她讲话超过五句还是因为她的脚被高跟鞋磨伤了,黄金瞧她站着很不舒服,让她坐着喝点热水。

  那会儿,才三月,北京的天阴沉沉的。

  黄金手上都是泡沫,他的余光时不时掠过女人。

  女人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把高跟鞋从脚上褪下来伸手揉了揉被鞋磨红的脚后跟。她的脚后跟有点儿凸出细细的,外露的一只脚白皙得很。黄金大概猜想了下,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握住女人的脚。

  黄金倏地回过心思,他在心底暗骂自己。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个屁女人!赚钱赚钱!

  虽然黄金在内心这样想,但他看女人柔得眉毛紧皱,还是问了胡椿宁:“你鞋穿几码的?”

  听到这句话,胡椿宁收起手把高跟鞋有穿回脚上,她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会突然问这个。

  她顿了下说:“37。”

  黄金洗掉手上的泡沫,转头对女人说:“我去上个厕所成吗?”

  他没看见胡椿宁点头起身接了个电话,他说完就跑了。

  黄金心里有一股冲动。

  洗车行过道边的一条街算是个二手市场,每天都有几个放着小缝补机搁那补鞋、卖鞋的人。

  “大爷,有没有37码的平底鞋?”黄金掏出钱问。

  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头,留着一脸胡茬,他指了指旁边一处放鞋的地说:“那有,你自己看。”

  在这里卖的鞋大部分都是经过修改的,价格也会相对低一些,黄金挑了一双还看得上眼的小白鞋,付给老头钱就走了。

  回到洗车行,胡椿宁已经准备要走了,她看了一眼黄金说:“你去了好久,我以为你肚子不舒服,所以我就叫张钟浩帮我洗完了。”

  黄金轻声“嗯”了句再说:“不好意思。”他的目光往下时忽然将自己手中提着的黑袋子往身后带了带,胡椿宁没见着他那细小的动作。

  女人笑了笑,对他说:“先走了。”

  胡椿宁走后,黄金才把手里的袋子明面着提,他放到了桌角下。

  女人的脚下已经有一双崭新的小白鞋了。和他买的不一样,不是被修过的。

  果然啊,人不能照着冲动走。

  在未来他才知道,那是女人的男朋友特地叫人送过来的,就因为胡椿宁和他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脚难受。

  这会儿正是北京下班高峰点,路上堵很堵。可能是因为这个他有些郁闷,黄金扒拉两下头发,摸了根烟出来。

  抽完烟,他的脑子里清醒了不少。

  他明白了,胡椿宁需要的不是他花很长时间买来的二手平底鞋,她需要的只是他帮她好好的洗车。

  3.

  黄金回想着上个月那事,忍不住摸出了一支烟。

  “小金。你干嘛呢?”耳边突然又响起一个声,这回黄金是彻底回神了。

  刚才他帮胡椿宁洗完车,就目送她远去,然后就又发愣了。

  “你抽烟呢?”梁平安说。

  “突然就想来一根了。”他轻笑道。

  梁平安揽了下他的肩膀:“晚上去喝酒不?”

  其实黄金不爱喝酒,但是他恰巧这几天也有些郁闷,一口答应了。

  虽然说黄金来北京也有一段时日了,但北京这地交通复杂,大街小巷又特别多,就说梁平安今天领他来的这个烧烤摊他从来不曾到过。

  “小梁,今儿带新伙计啦!”烧烤摊的摊主,一边烤串一边喊道。

  梁平安冲他笑说:“是嘞!给你拉拢拉拢生意!”

  “成!看看要撸啥?”

  梁平安示意黄金自己去瞅瞅,黄金对烧烤烤什么向来不挑,他对梁平安说:“你看吧,我只要有个烤鸭血就好。”

  “你确定?”

  黄金点了点头,梁平安叫他找个地坐,自己跑去点菜了。

  北京晚上很热闹,大大小小的胡同都是人影绰绰,市井气在人声鼎沸中宣示着夜晚的主权。

  烧烤摊位子也就那么几桌,黄金随便挑了一桌,他顺手摸了摸椅子,有点油油的。

  他从桌上拿起纸张,把三四个椅子连带一张桌都给擦了,并不是说他有多大的洁癖,而是他真的受不了油油的感觉。

  梁平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瓶喜力啤酒,梁平安说:“今天哥请你,甭客气!”

  黄金笑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不客气了。但我喝不了多少酒,提前跟你报备一下啊,等会别说我放不开。”黄金指着桌上的喜力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就先开一瓶。”梁平安说。

  笑谈吃喝时,黄金咬了一口烤鸭血说:“还不赖!”

  “那是,我哥们烤的能不好吃吗?”梁平安边吃边说。

  “你今天怎么突然找我喝酒啊?”黄金问他。

  梁平安放下手中的烤鸭肠,他拿纸巾擦了下嘴巴,然后才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啊。你是不是看上那个,那个胡椿宁了?”

  黄金刚喝了一口酒,差点儿被他说的这话给吓得喷出来,他赶紧拿纸擦了擦。

  “不是,你怎么断定的?”黄金笑了。

  梁平安直言道:“因为我当初也这样啊!”

  黄金拿了一根香肠,他含糊不清地说:“你当初喜欢过她啊?”

  梁平安点点头,拿起喜力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他有些自嘲的说:“喜欢上她很正常吧?我觉着我们铺子里哪个男的没多看她两眼,才叫不正常啊!”

  “我偷偷告诉你!”梁平安对黄金比了一个靠近点的手势,轻声道:“你过来点儿。其实,孙老板喜欢她好几年了。”

  黄金微微睁大了双眼,说真的他没看出来,他只觉得孙彭辉这人真仗义。

  “没看出来吧?”梁平安说,“我刚去洗车行的时候也没看出来。”

  梁平安喝了一口酒,开始到叨叨絮絮讲起之前的事情来。

  “我刚来洗车行的时候也给胡椿宁洗过车。因为她漂亮又有钱,谁看谁不多瞅两眼的,我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春心萌动了,我当时看她的眼神你和现在地一样,所以我就觉着额……你八成看上她了。”

  黄金喝了一口酒他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没想到早就被人看穿了。

  他轻笑说:“那你后来怎么就收心了?”

  “因为我知道自己和她不是一路人,我就放宽心,当着遇见美女一样看看就成。”

  黄金看着桌上繁乱的酒和菜,突然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她啥感觉。就,还挺期待见到她的。”

  梁平安皱了皱眉,他说:“小金,她是好。但跟咱们不是一条道的,你要及时止损,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看看咱们孙老板,五六年前的事儿了,到现在我估摸着他都没放下。”

  这话黄金实实在在地听进去了。

  四月的北京晚上还是凉,他的耳朵被风吹红了。黄金很庆幸自己穿了保暖衣,不然他这个怕冷的人怕是还没吃上烧烤就想窝在被子里了。

  那天晚上回去,洗完澡的黄金躺在床上失眠了。

  胡椿宁这个女人就像一支不带刺的红玫瑰,但即使这朵红玫瑰不带刺,也不可能被满身沉灰的人折下。

  黄金翻了个身,他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应该是郑教胜回来了。

  他想:唉,最近怎么都见不到宋得利了。

  黄金住的这屋刚好能看见对面新建的高楼,他乘着这点迷蒙的光好好的想了想自己来北京的目的。

  他的目的好像被贴上了磨砂纸的玻璃,保险是保险可是让人看得不清晰。

  黄金又翻了个身,不知过去多久才渐渐入眠。

  4.

  北京的天越来越热了,四周散发着腾腾上增的蒸气,顶着大太阳赶路的人从头发流到脖子的汗水肉眼清晰可见,洗车行几台老旧的电风扇正顽强的转动,凉风吱吱呀呀的声音不断输送进黄金的耳朵。

  转眼,他来北京五个多月了。

  车行里好几个人都去小憩了,只有他很累但是不困,黄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小金,干嘛呢?”

  黄金愣了一瞬间才回头,就看见孙彭辉脸上的皱纹和笑容一起牵动,他说:“不休息一会儿?中午没啥人。”

  黄金转过头看了孙老板一眼,自从那天晚上他听过梁平安讲的话之后,一瞧见孙彭辉心里就有些难受,他也不知道为啥。

  他看了孙彭辉一眼,接着目视远方,他放轻声音说:“感觉不困。”

  孙彭辉笑笑递给他一支烟,他伸手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孙彭辉点燃烟,吸上一口说:“谢啥啊,不就一只烟吗?”

  这次换黄金轻笑了,他说:“我们南方人就爱计较。而且我妈说,出门在外别太拽,所以我还是得对自家老板客气些,你说是吧?孙老板?”

  “臭小子!我之前咋没发现你嘴皮子功夫挺会玩的啊?”孙彭辉笑得随意,连黄金都忍不住跟着他笑。

  两人都笑了一会。黄金在烟熏雾绕中眯起眼看了一眼手中被点燃的烟,他半开玩笑地说:“孙老板喜欢抽兰州烟啊。”

  孙彭辉这次的笑意淡淡的,他眼神平静没看黄金,也没说话。

  黄金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松弛的肥肉,即使孙彭辉脸上的肉很多,但是仍旧藏不住深深的纹路。他突然问说:“孙老板几岁了?”

  孙彭辉睨了一眼黄金,牛头不对马嘴地和他说:“我第一次抽烟抽的就是兰州烟。以前一包兰州烟才几块钱,现在涨得我都快要抽不起了。”

  黄金低头看着手里即将燃尽的烟,心中很想很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经验和阅历太浅太浅组织不出想要的言语,最后只能汇总成一句。

  “挺好抽的。”

  清风徐徐,电风扇的声音又开始环绕在耳畔。

  张钟浩的到来刚好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的氛围,他打了个睡哈,手指擦掉眼屎问他们俩:“你们洗车吗?”

  孙彭辉嘴角一扬,抬手冲着他的天灵盖一呼,笑说:“你觉得我们是来洗车的吗?”

  待张钟浩从迷糊里醒来孙彭辉已经走了,他只瞅见原地笑得前翻后仰的小金了。

  前些日子走了两个伙计,最近他们的工作量都加强了,张钟浩睡迷糊了也很正常,毕竟中午睡起来都会晕晕的。

  看着张钟浩黄金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过多久开进来一辆车,他赶紧忙去了。

  5.

  七月份的某一天,许久不见踪影的宋得利突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靠,这时候来电话……”黄金嘀咕了声。

  黄金摸口袋接电话的时候手肘末碰到了桌子,把自己刚刚泡好的面给撞到了,他在心里骂了句艹。

  泡面撒了一地,桌上的汤汁迅速落到地板,狼藉一片。

  黄金一个激灵四处张望,幸好郑教胜还没回来。

  “宋得利。什么事?”黄金看着电话显示的来电人说。

  黄金心里窝了火,对电话那头的宋得利讲话有些冷淡。

  宋得利可是立马就听出来黄金语气不对头,笑嘻嘻的打哈,说了好多废话。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我在干嘛?吃什么?”黄金不禁笑了。

  宋得利说:“我那么久没回去,你就不想俺吗?”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不想。我想你说正事。”

  宋得利咳咳两声,清了下喉咙便切入正题。

  “小金啊,就是……就是,我一兄弟,他最近正在投资一家店,做的是…有关于,叫什么传媒影摄。对!传媒影摄。”

  “是近几年新兴的产业,听说很好赚钱的!然后,他最近正着手准备着,问我要不要一起投一些,说后期很好赚钱,然后我就想着你手头里都是辛苦钱,要不要一起赚点轻松的。你…怎么看?”

  宋得利放慢语调,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完。

  黄金不太理解什么叫“传媒影摄”,毕竟他只有初中毕业的学历。

  他看向充满面汤的地板,叫宋得利给他说明白点,“传媒影摄”到底是个啥。

  “啊呀!就是拍写真,拍照片的!”宋得利有点儿急不可耐道。

  黄金笑了,他夹着手机,走去厨房拿抹布。

  “你说这个东西能赚钱?拍拍照就能赚大钱,你做梦呢?”他反问道。

  电话那边的宋得利终于急了,他说:“真的能!我骗你干嘛?我那个兄弟的朋友都赚发了。你得信我呀小金!”

  黄金一边把面拾起来放到垃圾桶一边和他说:“我怎么觉着不靠谱,你看你电话一打过来我的泡面就挂彩了。”

  “你的泡面挂彩关我什么事,我打电话不就是为了以后你可以不吃泡面吗?”宋得利言之凿凿,但他的语气让黄金想笑。

  “小金,你给个痛快,就说干不干?”

  黄金用水冲了一下手,随随便便擦了擦拿着手机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手头上没几个钱,估摸着投不了多少,而且说真的我挺怕干不成的,到时候要是钱拿不回来,我不得亏死了。”

  宋得利说:“哎呀,你不要怕,这不是有我呢!我们一起干。这样啊,我那个兄弟还在琢磨你可以慢慢考虑,到时候了,我会再给你电话。我先挂了啊。”

  黄金还想说几句,奈何手机已经“嘟嘟嘟”了,其实他想说:“宋得利你还我泡面。”

  继这件事情过去好几天,黄金都没考虑清楚,最终让他做出决定的原因是胡椿宁。

  胡椿宁有一阵子没来洗车了,以她之前的行为来看最多两周不来,然而自从六月下旬来过一次,直达现在八月初她都没有再来过。

  黄金边洗车边擦汗,八月初天气的热度依旧不减,他有时候洗车洗着洗着白色背心能湿一片。

  “小金!”张钟浩的声音由远及近,进到他的耳郭。

  “什么事啊?”黄金拿着抹布喊说。

  “你那边完事没?”

  他看了一眼车,说:“差不多了!”

  “快过来!椿宁姐来咯!”

  听到女人的名字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偷偷漏了一拍。

  他把抹布一扔,随意冲了下手,便跟着跑过去。

  黄金知道自己不该对胡椿宁有念想,可是当他听到他马上就可以见到她的时候,他承认他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

  隔着好几个伙计他看见了许久没见的人。

  被圈在人群中间的女人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她没有穿着职业装,脚下没有踩着高跟鞋,脸上的妆容透彻干净,褪去以往身上的冰冷,像个小姑娘。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比她高出一截目测有一米八几,胡椿宁挽着他的手笑靥如花。黄金看着女人冷白修长的手指和男人的西装相衬,一时出神。

  他出神的时间有些长,长至连岁月都不给他留机会。

  后来他们每人都收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胡椿宁要结婚了。听到这消息,黄金眼神下意识看向了和西装男人谈笑风声的孙彭辉。

  孙彭辉圆滚滚的脸,胖墩墩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黄金听了个大致。就是男人来感谢孙彭辉当年对胡椿宁的照顾,孙彭辉表示都是初来江湖,彼此帮衬着点没什么好谢的,但男人依旧感言万分。

  他不知道孙彭辉现在是什么心情,反正黄金挺不是滋味的,但他没资格说话。胡椿宁对他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印象。

  黄金拿到酒的时候什么也没想,他就是觉着如果现在待在家里该多好。

  他听梁平安说这种一瓶三百多。他不懂酒,也不爱喝酒。

  但因为这是胡椿宁的喜酒,他也就接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才刚刚开始,而女人却已经要嫁为人妇了。

  是因为年龄吗?还是因为他来北京来得比女人晚?黄金已经失去能光明正大直视女人的机会了,他在庆幸自己的及时止损。

  半小时之后,女人和男人都走了,临走前胡椿宁递给孙彭辉一张红色请帖。

  黄金余光瞥见孙彭辉站在原地目视女人远去,他把手里的请帖掂了掂量。

  难道请帖里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吗?

  黄金心想,如果有,会是什么呢?

  再后来,黄金没忍住自个问了孙彭辉,孙彭辉说:“她今年二十九岁了,现在嫁人也不算晚。”

  黄金今年二十四,胡椿宁和他差了五岁。

  “那那个男方几岁啊?”黄金说的都有点结巴了。

  “也就大她两岁。事业有成啊!请让我羡慕一分钟!”孙彭辉笑着道。

  黄金也跟着孙彭辉笑,他的笑容包涵几年以来,那无法彰显隐晦艰涩的感情。

  他看着孙彭辉的脸上的笑容,斟酌了许久轻声问孙老板:“你喜欢她那么久,怎么不追她啊。”

  这回孙彭辉没笑了,他的沉默比上一次黄金问他抽兰州烟那时还要久,他低着头,眼睛不知道是在看账本还是地板。

  黄金忽然觉得他问的话太唐突也太私人了,孙彭辉没有回答他的必要。

  “对不起,孙老板我不是……”他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孙彭辉就开口了。

  “她高校毕业生,我中专出来的。她有能力人长得也很漂亮,我不想让她跟着我洗一辈子的车,她的手那么白那么细,我不舍得让她整天沾冷水。”孙彭辉淡淡笑说。

  这回换黄金沉默了,他的眼睛对上孙彭辉微红的小眯眼,什么安慰的话也想不出来。

  夜晚,黄金匆匆洗漱完便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没睡着。

  一闭眼就回想起孙彭辉红红的小眼睛,一想起来黄金就睁开眼。

  他暗骂了句艹,这么一比他对胡椿宁连喜欢都算不上吧。

  城市里车水马龙,人川流不息,对面高楼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黑暗中,他起身拿着手机给宋得利打了一个电话。

  6.

  转眼八月已逝,北京的燥热依旧,他的白色背心表示很想汗水说再见,但是天气不允许。

  “小金最近挺勤快啊!”梁平安路过的时候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

  “是啊!我得好好干。”黄金笑说。

  “加油吧!”

  “好嘞!”

  为了和宋得利一起投资,他提前向孙彭辉预支了两个月的薪水,并且上个月给家里寄的钱比以往少了一半,黄金害怕他的父母亲会担心他,还提前打了一个电话摸摸底。

  “小金!你来帮我一下!”张钟浩喊说。

  “我手头上有事,你叫平安哥!”

  “成吧!”

  最近张忠浩老是叫他帮着帮那,他都快透支了。

  怎么说呢,黄金自认为自己是个沉闷不太会聊天的人,按理说来他身边的兄弟不会很多,可是现实却相反,他人缘还成。

  梁平安说他这人不仅细节,脾气还特好。

  黄金最近都很累,大概率是因为脾气好,所以大大小小的忙伙计们都爱找他帮,几乎每次他都会答应。

  前一回,他找孙彭辉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到现在差不多都理清了。

  黄金拿着手机翻看来翻看去,宋得利除了几天之前给他发了张图片说差不多了,就再也没有下文,黄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出租屋那边,宋得利也很少回来。总之,黄金很少能有机会看到他。

  繁忙的日子里,黄金总是会给自己留出一点儿小闲暇,偶尔抽根烟或者打电话给家里人,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干,就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

  7.

  日子一如既往,北京的秋天来了。

  他的白色背心可以退休了,也和汗水说了再见。

  风吹到黄金的脸上是微凉的,但又不会特别冷。

  街道上清洁工人早早在那儿打扫,他们走过哪里泛黄的叶子也就逃到哪里,一堆一堆象征秋意的落叶,到底没有归根。

  “小伙子,你的豆汁还要不要?”买早餐的阿姨带着口罩说。

  黄金连忙点头说:“要要要,顺便再来几个焦圈和一个烧饼。”

  “成,我给你拿。”

  秋天的早晨有些凉,毫不夸张的说,黄金穿了三件衣服,坐在小摊位吃早餐还时不时搓搓手。

  今天黄金轮休,不用去洗车行,他想吃晚饭给家里打个电话,和他老爹聊聊天,听他老妈的絮絮叨叨。

  “妈?喂?你干嘛呢?”黄金对着电话那边说道。

  电话过了好一会才传出声音,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呢。”

  “爸,你声音怎么了?”黄金皱了皱眉头说到。

  “小金,你打电话过来啊,我和你妈刚才在外面做事,没听到声响。”黄福贵的声音仔细一听更沙哑了,黄金愣了神。

  他说:“爸,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怎么那么沙哑?”

  黄福贵笑说:“是有一点小感冒,没事没事,吃药了。”

  “快要十月了,你自己身体不好,你得多穿点,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妈也是,你记得和她说。”

  “我们懂,你在北京也要照顾好自己,多吃点,钱多钱少无所谓,关键是你得吃饱!”

  听着他老爸的声音,黄金这个大男人居然想哭,还是那种大哭特哭,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爸。

  一通电话结束,黄金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他该怎么去努力呢。

  难得的清闲日子,黄金在家里躺了一天。

  8.

  转眼,又有一段光阴悄然离去。

  胡椿宁的婚礼定在十二月份初,虽然他们车行的兄弟们都有一瓶酒,但准确来说胡椿宁只邀请了孙彭辉,他们这些车行伙计只是跟着沾沾光,明眼人都不会跟着孙彭辉去,黄金当然也是如此。

  梁平安这个酒鬼,今晚又约他喝酒撸串,他思考了一会便答应了。

  十二月的北京,雪花飘飘而下,街道上白茫茫的,秋天的落叶已经被埋葬,现在的路只剩下难以融化的积雪。

  黄金呼几口气送到手掌心,他搓了搓手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会儿冷死我了。”

  梁平安哈哈笑说:“哥请客,你不来不就亏了?”

  “还有谁啊?”

  “张钟浩那个傻缺。”

  黄金放下手,顺带说:“成呗。”

  张钟浩没多久之后就到了,几个人坐在一块喝喝烧酒,磕磕叨叨说些话。

  “小金你过年回去不?”梁平安问他。

  黄金抬头看了一眼烧烤店墙上挂着的日历,顿了会才说:“应该不回去了。”

  正在吃肉的张忠浩蹦出一句:“为啥呀?”

  “想看看北京的过年夜长啥样。”

  梁平安说:“理解理解,我刚来北京那一年,我也没回去。”

  “那你今年回去吗?”黄金问。

  “回啊!肯定回!我可想死我妈了。”梁平安笑着道。

  黄金点点头。

  十二月份,一杯烧酒下肚,整个人都热乎起来,以至于后来散宴黄金还有点犹豫未尽。

  9.

  一月份黄金打了个电话给家里,说明了这次不回去,还说给他们二老寄了钱,让他们记得去银行取。

  越接近年底,北京的年味愈发浓烈。

  街道边都挂上了一串串红灯笼,胡同里住着的人家,热热闹闹地张贴春联,贴倒着的“福”,贴毛笔写的“平安喜乐”,小孩子和烟花的声音一样响亮。

  黄金楼下的阿姨昨天就没来卖早餐了,车行也在昨天关了门,他们孙老板回东北过年了。

  这时候的黄金正忙着干另一份工——收租。

  他们楼的房东这几天很忙,房东老婆又要照顾孙子没法收租,于是就找了两个人一块收租、对账目。

  一个人一天一百,黄金想着车行也没事了,随便在过年前赚点外快,自个揣着花。

  房东和房东老婆都是北京本地人,黄金当面叫他王掌柜。

  王掌柜今年快五十了,面相看着还很年轻,人个子高高的,很好说话。

  “掌柜的,您回来了。您给瞅瞅,今天这个收租状况。”黄金笑着说。

  王掌柜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小子,怕我不信任你啊!我告诉你,我每年过年都叫人帮着收租,从来没错过!”

  王掌柜的孙子三岁多了,一个挺皮的小孩,现在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还跟着喊“迪迦!迪迦!”

  “小金要留下来吃饭不?”王掌柜问他。

  黄金摇摇头:“谢谢您,但是不麻烦了,我家就在您下面,我先走喽。”

  “去去去,真是惯的!”王掌柜抬脚欲踢他,黄金一个眼力尖躲过去,笑嘻嘻地溜了。

  后来几天,有人走,有人留。

  他们合住的几个人除了他其他人都走了。

  宋得利十二月份那会儿,回来住了一段时间。他和黄金说了最近店铺的情况,还说过几天要回家过年,黄金叫他帮着带点北京特产回去给他爸妈尝尝。没准这时候宋得利正在和村里的老大哥打牌呢。

  除夕那天,黄金煮了两包泡面,往里加了葱、速冻水饺、蛋和火腿肠,出锅的时候黄金老得意了,这大概是他煮的最豪华的泡面了。

  他端着面坐在窗户前面吃,过一会就会放烟花,到时候整个北京的夜空将被人间烟火包围,持续闪耀。

  此刻的气氛很好,好到他突然想回家了。

  在黄金胡思乱想的时候,天空中炸出来第一束烟花,之后接连不断一朵赛一朵的美,黄金的脸庞映出了一点儿光亮,他仰头就能看得更加清晰。

  今年是黄金来北京的第一年,它将要跟随烟花降落。

  黄金给自己打气说:“以后一定要买一个能看到全部烟花的房子。”

  如果现在有人在黄金身边的话,就会看见他满眼藏不住的星光,此刻幸福美满的青年将在不久后迎来人生的第一次大挫折,也将遇见他挚爱一生的女人——黄楠楠。

  然而现在,看完烟花吃完豪华泡面的黄金,只想回被窝给家里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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