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最遥远的距离(2)

三十三道戒鞭的伤，加上贸然使用禁术对身体的损耗，让蓝忘机险些去了半条命，可让他更疼更绝望的，是昏迷七天醒来后听到的议论——魏无羡死了。

离经叛道受到打压，那乱伦之情是不是也不该容于世？

蓝忘机不顾伤情去了乱葬岗，然后带回了昔日同窗在世间留下的最后守护着的一个孩子，阿苑，那个在夷陵偶遇时抱着他腿的小家伙，在乱葬岗的树洞里烧得不省人事。

事实上，他不止救不了魏无羡，也护不住一个无辜的孩子，松风水月前跪到鲜血渗透校服，终究还是蓝曦臣以宗主身份施压、蓝启仁让了步，于是阿苑变成了蓝愿蓝思追。

这一次任性让他的伤势更加严重，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将近一整年都没能下得了床榻，他的两位至亲，兄长和叔父也似乎怨他，头一个月时甚至不曾来看过他一眼，相较之来得稍频繁些的是三长老蓝锦，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女长老，看他的目光里是怜悯和无奈，最后往往止于一声长而沉重的叹息。

蓝忘机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在一个月光爬上琴案的如水凉夜。

蓝湛——蓝忘机……兄长、他是很忙吗？

比蓝启仁性子好些却也并不显得温软的女长老看他一眼，带着似有似无的深意道。

蓝锦——蓝三长老宗主事务惯来繁杂，你是知道的。

他自然知道。

可他从不知那事务可以繁杂到将兄长念他、来见他的时间尽数淹没，以至于连只言片语的问候都不能托人转达。

蓝忘机想，兄长恐是怨极了他，就如乱葬岗石洞里、宗祠受刑最后的眼神，似是要将他从生命里一点点剥离扔远。

他那时只顾着心底的那点妄念，却不想，纵是世间能容他的不伦，若是兄长不容，若是兄长弃他，他又当如何。

诚然他们是一母同胞，可世间也多得是兄弟陌路殊途、甚至针锋相对的。

心底的恐慌漫上来，无边无际，他再不能有恃无恐。

蓝锦——蓝三长老勿要多想，你叔父和兄长都是很挂念的，只这段时间忙得脱不开身罢了，待过几日自然会来看你。

女长老边说边将他床头放着的几册书籍换了，然后收了药箱转身出去。

又过半月，蓝曦臣果然来静室看他了，是他喝了药沉沉睡去的深夜，具体是几时他辨不清了，只听到门被推开又合上的声音，快而轻，连一丝冷风都不曾泻进来。

那人走近床榻，于黑暗中低唤他的乳名。

蓝涣——蓝曦臣阿湛。

是兄长。

蓝忘机笃定，可喝下的汤药似乎有助眠安定的效用，他虽觉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兄长大抵是真如三长老说的那般忙得抽不出身，不然不会半夜来看他，不会声音这般沉郁空茫。

于是第二日醒时再见，蓝忘机只作一副平常姿态，兄长为何缺席了的这月余，他一字不问，既是不该抱怨，也是怯懦不敢。

从最在意的人口中听到厌弃自己的半个字，他都是怕的。

约莫像蓝曦臣这样温润性情的人是不会和谁撕破脸歇斯底里的，他们的疏远也来得悄无声息。

蓝忘机数着日子，从一开始蓝曦臣隔两日便会来探望他一回，满满的到将近一旬一次，再到半月一次，到他身体将近痊愈，蓝曦臣便不往静室来了，甚至将他甩给对方的小麻烦——蓝愿也还了回来。

于同门弟子门生口中，于天下人眼中，他们仍是亲密无间的蓝氏双璧，可他们都知道，有一层无形的隔阂挡在他们中间，前进不得，可退开，蓝忘机万分不愿。

后来又莫名寻得一丝平衡，他长久在外游历除祟，回来便可享受两日从前的待遇，只是每每将至一旬，蓝曦臣便往金麟台谈事、往各支脉巡查事务，于是他又往外去，天长日久，十年间竟得了个“逢乱必出”的名号。

或许他们之间就只能这般，不远不近、不亲不疏，高于君臣猜忌，却又短于兄友弟恭。

至于那少时便有的旖旎心思，只敢在深夜里、阴翳下才敢稍稍放纵。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却要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