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寒芒的锋利冰冷的器械在高高隆起的腹部划下，鲜血顺着刀口蜿蜒而下。
白素和刘英死死压住身下的阿秀，她在一瞬间双目圆睁，猛的握紧了小手，泛白的指尖狠狠地掐进掌心厚厚的茧子里。
刘英掉着眼泪把自己的手腕递到阿秀淌血的唇边，哭道
“秀秀，咬我的手…你咬我的手…你别咬自己呀……”
阿秀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她望着虚空，失了血色的唇又被鲜血染透，妖冶艳丽的唇轻轻开合着…
白素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阿秀的唇边，仔细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呢喃
“一野…我疼…好疼…你…抱抱我…抱抱我”
白素听着心都要碎了，她泪眼迷蒙的贴在阿秀耳边柔声哄着
“秀秀乖，秀秀坚强的很，你的一野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夫妻二人不是约好了的，等生下妹妹，出了月子，就一起去云南大理，苍山洱海看最美的风景，是不是？”
她的一野很忙，可答应了自己的事情从未失约过，陈静手上的手术刀又划破了一层，她回眸看了眼监护仪。
白素和刘英感受到身下娇小的身子在颤抖着，十月怀胎养出来的肉肉，被这短短几日折腾干净，她圆润的肩膀摸着咯手，下巴尖尖，眼窝凹陷，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无声淌下…
“秀秀，你还记得去年你和小顾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他送你什么礼物了吗？”
什么礼物？她的一野为她摘了满满一屋的小雏菊，他答应自己，要在雏菊花开的时候把她的小房间摆满鲜艳娇嫩的小雏菊。
阿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伴着刺目的血色，凄美至极…
刘英瞧着深陷在回忆里，唇角不自觉露出甜蜜幸福笑容的阿秀…
她心疼的错开眼，不忍再看。
陈静托出浑身青紫的小…小弟弟，递给了身后的助产护士，孩子没有哭声，他小小的一团被放到角落里的小床上进行急救。
阿秀感觉到有什么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去，她知道那是妹妹，飞儿出生时哭声险些把房顶掀开，她的妹妹为什么不哭呢？
白素和刘英望向角落里小小的一团被护士扣着小嘴清理秽物，他面色青紫，小胳膊小腿僵僵的，护士对着他的小胸脯一下一下进行着心肺复苏……
刘英恍恍惚惚瞧见自己当年小产失去的孩子，她的孩子生下来还有哭声。
她流着泪，口中发出几声嘶哑的哀鸣。
母子连心，阿秀感觉到小生命的生机在一点点的流失，好疼，好冷，她想开口却发出不出任何声音来，微微一偏头，目光落在了角落里……
一野，这一世我能为你留下什么呢？
我想为你留个孩子，怕都不能够了…
以为是妹妹，却没想是个小弟弟，弟弟…也好，是你和我的孩子，都要对他百般宠爱。
可我们还来不及疼爱他，他都没能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看一看…他的爸爸妈妈…
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小团子…
对不起，一野，对不起……
监护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一道鲜血飞溅到了陈静的眼镜片上，手中的手术刀几不可察的抖了下，她哑着嗓子沉声道
“打电话让血库把血送过来，产妇大出血，立刻，马上…”
白素和刘英似是没有听清陈静的话，二人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还是一贯从容淡定的陈主任…
直到小护士拿起电话复述了一遍陈主任的话，产妇大出血，大出血，大出血…
白素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阿秀的手边，她慌慌张张的抓住阿秀冰冷的小手
“秀秀，你要撑着…撑着啊…顾一野已经到大门口了，再等三分钟，不，一分钟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你给我咬牙撑着，撑着！”
她知道素素在骗她呢，她的一野正在龙湖湾大坝抗洪抢险，也不知道这会儿险情控制的如何了，她的一野最最厉害，任何困难都打不倒他，他定能平安，凯旋归来！
阿秀迷迷糊糊间，想…
我今生重来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天爷你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为何又要这般戏弄于我？前世今世我从未做过一件恶事，从未！
你让我再一次做了那违背誓言，弃守承诺之人，我答应了一野，要跟他去云南大理苍山洱海，我答应了一野，要陪他过今后的每一个新年，我答应了一野，再不让他吃速冻水饺了，我答应了一野，要陪他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光…
我答应了那个男人许许多多的事儿，可是我又要失约了…
老天爷，你为什么给了人希望，又要让人绝望呢？
我的一野，该有多伤心难过？
可我再不能把他抱在怀里哄一哄了…
恨吗？是恨的！
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丈夫相伴一生！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是要死了啊，阿秀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前世她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感受着身体的温度一点点下降，冷，彻骨的冷，可前世她还能再看一野一眼。
是啊，前世的一野站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全程目睹了她生命消亡的过程。
残忍，何其残忍！
今生不见，也好！
只到底有些遗憾，他们夫妻二人怕是再不能有来世之约…
你会恨我么？一野？
你心爱的秀秀，再一次成了那负心之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努力的想活下去，想要跟你白头到老，我有为了你努力过的……
不要太恨我啊…我是爱你的…
只是我注定要辜负你了……
一野…一野…
她要走了，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若问还有什么遗憾，太多太多了，青山呢？小飞呢？她想去抱抱自己的小团子，她想着，灵魂从身体分离，飘到了角落里的小床上。
护士还没有放弃抢救，口对口人工呼吸，一下一下按着他的小胸脯，阿秀仔细打量着小团子的眉眼，真精致，像极了一野。
她俯身，隔着虚空在小团子的眉心落下一吻，我们这一世母子缘薄，是妈妈对不起你，若有来世，若你不弃，再和我续一世母子缘，可好？
我再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了…
阿秀心想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她的承诺实在是廉价极了，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你的父亲总说我是个小骗子…是啊…我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骗子……
小团子，我要去看一看你的父亲了，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阿秀回眸看了眼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的刘英，白素和仍旧没有放弃抢救她的陈静医生。
对不起素素，对不起英英，对不起陈姐姐。
她的灵魂离开了手术室，一眼看到躲在角落里痛哭流涕的小飞，我的飞儿，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小小的年纪承受了这些难以承受的痛苦，隔壁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摘了口罩，走到角落里蹲下身拍拍小飞的肩膀
“放心，你舅舅的手术很成功…”
阿秀开心的笑了，她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角落里的小飞，灵魂飘出了乡镇卫生院的一刻，没有听到手术室里传来的，小团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龙湖湾大坝第三次洪峰过境，时间持续了两个小时，阿秀看着在大坝上，撑着五星红旗摇旗呐喊的通讯员小张，还有那些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却一个个激动狂喜，挥着手臂欢呼着的小战士们。
她又笑了，真好，她就知道她的一野和他手下那些可爱的小战士们一定可以战胜肆虐的洪水，因为他们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志和信仰。
一野，她的一野…
阿秀的目光落在大坝上，远远站着的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上。
是她的一野，他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阿秀站在男人的身边，心疼的瞧着他瘦到脱形的脸，忍不住抬起小手轻抚上去。
她的目光锁在男人的脸上，痴痴的，好像要把他的每一根头发，眉毛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镌刻在脑海里。
阿秀的目光又落在男人的右手腕上，那里系着绣着秀字的红色手帕，他把自己放在心里，戴在身上，时刻不离呢…
她柔柔一笑，踮起脚尖轻吻住男人的薄唇。
他有着世人口中寡情淡薄的唇，却是世间最最痴情之人。
阿秀把小脸儿轻轻的靠在男人的肩头，小手轻轻的圈住男人的腰身。
让我再靠一靠你，让我再抱一抱你…
一野，对不起，我又失约了，对不起，我爱你……
阿秀的灵魂飘向了空中，她还要去哪儿？她还有什么遗憾？她心里最最放心不下的是谁？
是…48岁的顾一野啊……
她可以穿越时空再去看一眼她的老顾么？
老天爷，求求你…让我再看一眼我的老顾！
大坝之上，男人抬手擦着脸上的水珠，神情里带着一丝迷惘，雨已经停了，那…落在脸上的又是什么？
秀儿啊…天亮我就可以回去了…
离妹妹的预产期还有四天，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迎接我们的妹妹出生。
那时雨过天晴，一准是个艳阳天！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水声在耳边响起，男人唇角笑意僵住，目光落在前方十米处，江中翻涌的漩涡上…
许杨笑着跑向顾一野，他们红一营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他家营长天亮可以回家看一眼嫂子了。
他也跟着开心，大喊一声
“营长……”
却见营长身形一动，猛地转身冲下大坝扛起沙袋又冲了上来，纵身一跃跳进了江中翻涌的漩涡之中。
它张牙舞爪的把他们敬爱的营长一口吞了下去，许杨回身大吼一声
“有泡泉……”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泡泉堵不住，龙湖湾大坝溃堤，后果不堪设想。
红一营的小战士们扛着沙袋下饺子似的跳进了怒浪滔天的江中。
顾一野抱着沙袋，在翻涌的水中游动着，感受着水的流动，第一时间找到了泡泉的位置，怀中的沙袋没有片刻犹豫的堵上缺口，一个浪头拍了过来，缺口又扩大了一分，下一秒巨大的吸力将近乎脱力的他一并吸了进去……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