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迷离的夜色裹挟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灯光昏暗地只照亮了张秣宸的侧脸，从远处看去像是一点光点染在黑暗里。
不出意外地，“枯木难逢春”后没有任何下文。
张秣宸蹲在涂鸦墙前，捡着卡槽里的笔玩。
其实那个人可能并不和他一样吧，这个世界不缺浪漫主义，更不缺一个平平无奇的文科生，挣扎在高中的题海里，在一次次地考试中认清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好像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那些确切的，具象化的成绩和一笔画的到头的未来。
他看过很多人，高考，上大学，毕业，工作，退休……
好像每个人都会走这一条路。
他曾经恐惧过这条万人如一的路他孤独地行走其中会不会跌倒和失败，但书上说“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但是现在的他又对路的尽头产生了虚无感，他不知道走到头究竟有什么意义。
也许他本来就不该寻找意义。
张秣宸拿起笔，端正地在“枯木难逢春”下面写下一句——“庸诗碌酒，英雄白头”。
他将自己比做英雄。
张秣宸回到教室的时候已是第二节晚自习了，班上吵吵闹闹的，张秣宸刚想喊一句安静，就听见莫燃舟小心翼翼地转过来，“宸哥，你要不要去归爷那里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张秣宸疑惑地皱皱眉，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钟归身后。
“老子是直男好不好？”
“可是你和宸哥真的很奇怪诶，他现在天天给你带饭，你以前撩过那么多，哪有宸哥体贴？”“那是我他妈受伤了，行动不便！”
“可是——”其他人还欲再说，钟归径直打断了他们，“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我要是喜欢张秣宸，我把我最爱的长头发剪了，剪成寸板！”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钟归以为他们终于信了，神气地哼哼两句，“怎么样？这回信了吧？”“额……你身后……”江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钟归还没回头，张秣宸在他头顶冷笑一声，“说脏话，罚抄班规五十遍。”
“诶，宸儿~！”
钟归追了上去，在张秣宸身边坐下，“宸儿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
“我一视同仁。”
“他们刚刚在传我俩绯闻！我一生气才说脏话的。”
不说还好，一提起张秣宸又一肚子无名火，冷哼一声，抓住一个关键词，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生气？”
“对啊，你不生气吗？我俩好好的直男，他们说我们……我们……”钟归好死不死地继续往下提。
张秣宸握着笔的拳头硬了，然而片刻后又松开，嘲讽道：“你的校外女友不好使了？”
钟归瞥了眼张秣宸的手，不知有没有看见，但表面仍装得坦然自若，“毕竟在校外嘛，总归不好使。”
“他们怎么说我们的？”张秣宸突然岔开了话题。
“他们说我们他妈在床上搞了。”
张秣宸冷笑一声，“班规，一百遍。”
“卧……张秣宸！”
（七）
后来的几天，钟归没再来烦张秣宸。
就像是为了班上的流言避嫌一样，张秣宸竟然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一睡就是一个下午，也没等来那几句欠欠的“宸儿~”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度过的，他不太需要时刻分享的对象，也没有固定的朋友。
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张伦如他所愿地没给他找同桌。
莫燃舟每天坐在前面雷打不动地做题。
钟归在班上一如既往地风流快活，挑逗一下这个女生，又取笑一下那个男生。
好像一切都没变。
但变了很多。
“归爷，隔壁一班好像快要转来一个新同学，听说是宁高的年级第一，可牛逼了。”
“是吗？那怎么不去实验班？”
“好像他自己说要转到一班。”
“呦，成绩好就是牛，想转到哪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张秣宸的眼神不自觉地放在了不远处的钟归身上，后者正极其不要脸地坐在戴思博的位子上，边上是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班花温一冉。
“小冉，今天的眼影不错啊。”
果然，死性不改的钟归压根没听戴思博在说什么，一心都在温一冉身上。
温一冉笑笑，毫不避讳地拿出一盒眼影，“我给你画？”
钟归极其嚣张地一笑，凑近了温一冉，“好啊，你要是没画好看就把你自己赔给我。”
温一冉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这句话我光是今天就听了两遍了。”
戴思博也凑了过来怼钟归，“你这话放刚开学还有女生信，现在放眼我们班，谁不知道你只是爱说骚话。”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归爷，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还有两个女生对你死心塌地地，非要和你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
钟归推开戴思博，“看看你自己吧，一班的那谁你追到没有？”
戴思博立即转笑为哭，“好好的你创我干嘛？”
“说真的，归爷，你到底校外有没有女朋友，怎么没见过？”温一冉见钟归压根不是真的想画眼影，干脆收了起来，随口问道。
“当然有，我守身如玉就是为了她。”
“那到底是哪个学校？宁高？”
“没，挺远的。”
“二中？”
“不是。”
“那是哪儿啊？”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暗恋我？”钟归说了两句又没个正形。
温一冉翻了个白眼把书本甩在了钟归头上，“你这几天怎么天天烦我，那张秣宸终于跟你翻脸了？”
钟归的笑容愣了一秒，眼神往后瞟时正好对上张秣宸的目光，吓得一瞬间就收了回来，嘻嘻哈哈地岔开了话题，“这不是发现还是你比较漂亮嘛~”
张秣宸把头转了回来，很想继续睡觉，但是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
他不知道钟归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那种热闹过后的冷清，就像与世界慢慢脱离的过程一样，那些烟火在眼前像一张纸一样被撕碎，他像个局外人一般淡漠地观望着彼岸发生的一切，无知无感，像世外仙人，又像行尸走肉。
张秣宸失笑，他怎么跟个被丢弃的怨妇似的。
理智将他迅速拉回，既然钟归对他避之不及，他又何必继续分析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八）
江北的细雨总能给人一种轻纱的感觉，雨水斜落在地面上，张秣宸十年如一日地起晚了，陆明旭怀里揣着张秣宸的早饭跑来，“宸哥你怎么不撑伞。”
张秣宸瞥了眼丝丝细雨，“你怎么不撑。”
陆明旭傻呵呵地一笑，“我伞在我女朋友那儿呢，给，宸哥你的早饭。”
张秣宸接过，“等会儿转你微信，快去找你女朋友吧。”
“不用了宸哥，你前两天给我转太多了……”
“跑腿费。”
“真不用，这太多了我——”
“你女朋友在看你。”陆明旭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秣宸打断了。
陆明旭回头见自己女朋友似乎在催促，只好笑笑就走了。
张秣宸把早饭塞进了口袋里，他还不想在雨里啃馒头。
然而下一秒，头上出现了一把伞。
张秣宸回头看去，熟悉的笑和看起来不像个好人的神情和脑子里的印象重合起来。
“你怎么不撑伞？”钟归问道。
“忘了。”和往常一样的语气。
“你这会儿过去早读都结束了，再过一节课就放学了。”
“哦。”
“宸儿。”钟归突然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地看向张秣宸。
张秣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他已经和钟归一个礼拜没说话了，原先天天粘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冷却了一个星期，说话之间总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嗯？”张秣宸躲开了钟归的眼神。
钟归盯了他许久，半晌只是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给。”
张秣宸低头，见是一串平安扣，色泽靓丽，细腻精湛，上面镶嵌的是上好的和田玉。
“我——”
“不许不要。”张秣宸刚想拒绝，钟归已经把它套进了张秣宸的手上，“你看，多配。”
张秣宸呼吸一滞，第一次主动地拉住了钟归打算离开的手，“为什么送我？”
钟归盯着张秣宸抓住他的手许久，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手一转和张秣宸十指相扣，“鲜花配美人，宝剑赠英雄，良玉……当然赠心上人~”
“你他——”
“不许说脏话哦~”
张秣宸抽回自己的手，想都没想就在钟归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哈哈哈……”钟归笑得更嚣张了，贴近了张秣宸耳边，“还是熟悉的感觉。”
“张秣宸，钟归，你们两个干嘛呢？！迟到了知不知道？！”张伦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打闹，越看越不对劲。
“伦哥你怎么一大早脾气这么差？又被老婆骂完出门的？”钟归打着哈哈和张秣宸进了教室。
张秣宸坐下没多久就开始上课了，眼神不自觉地放在了手腕上多出来的这样东西上。
张秣宸皮肤很白，戴上这串蓝色绳子的平安扣更衬得手腕纤细白净，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上面的白玉，张秣宸把目光转向了钟归。
好巧不巧，钟归正撑着手臂勾着唇角看他。
漂亮，正好被抓个正着。
张秣宸收回目光，随手抓着一支笔瞎转。
没过多久，张秣宸收到了一张纸团，下意识地看向钟归，后者果然一直在看他，见他拆开纸团还贱兮兮地比了个耶。
前两个字很端正，但之后的字有些潦草，潦草地有些眼熟——“你再多看看我”。
张秣宸状似嫌弃地撕了纸团，淡漠地瞥他一眼，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如果——
如果张秣宸知道星期天晚上再次见面的时候钟归会变成一颗卤蛋的话，他一定会在那时候给钟归拍一张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归的到来引来了全班人的笑声，江杞和宁嗣音笑得肚子都痛了，转过身想问钟归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归……归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杞见钟归瞪他，笑得更收不住了。
“怎么，被爷帅地说不出话了？”钟归吊儿郎当地把书包甩在桌上，坐下后翘着二郎腿望向江杞。
“不行，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差不多行了昂，也没有很丑吧。”钟归从宁嗣音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其实还挺帅，没了长发的遮挡，五官显得更加硬朗了起来，“应该也还行吧。”
张秣宸进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往钟归的位子上看过去，却看到一颗卤蛋。
“……”
“宸儿，好看不？”
“……”
“你这什么表情？”
“……”
“笑吧笑吧笑吧！”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张秣宸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钟归附和地笑两声，坐到了张秣宸边上，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语气道，“行了昂，我为什么剃头你不知道？”
张秣宸这才想起钟归之前立的flag，说他要是喜欢张秣宸就剪寸板。
张秣宸收了笑，怔怔地看向他。
钟归哈哈一笑，牵起张秣宸的手，看着那条平安扣，“我不躲了宸儿，我他妈不是怂逼。”
“脏——”
“五十遍，我知道了。”
张秣宸倏地又笑起来，牵起和钟归十指相扣的手吻了上去，“你今晚献身，我给你免了。”
“我靠，小野猫你不赖啊。”
“彼此彼此。”
（九）
张秣宸和钟归吵架了。
其实张秣宸不知道他究竟算不算和钟归在一起了，之前钟归也天天和他说骚话，只是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拒绝钟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还有手腕上那条平安扣，他其实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秣宸自诩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在看见钟归依旧满嘴骚话地和那些女生相处的时候他其实很不爽，但转眼一想他没什么立场，班上几乎没几个人知道钟归剪寸板的原因，压根就没人知道他们……
在张秣宸看见温一冉给钟归画眉，钟归不仅很享受还言语之间尽是调情的时候，张秣宸不动声色地摘下了手腕上的平安扣丢进了垃圾桶里。
午休时，钟归刚抽完烟从厕所出来，看见在走廊尽头发呆的张秣宸，熟稔地把手搭在了他腰上。
“张秣宸小同志~”
“有事吗？”
钟归愣了愣，随后恢复了笑，“在这儿干嘛呢？”“吹风。”
“那我陪你一——”钟归边说边牵起张秣宸的手，却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平安扣呢？”
“扔了。”张秣宸淡淡地回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钟归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张秣宸，“扔了？”
“看腻了，扔了。”
“你他妈——”钟归怒不可遏地紧紧扣着张秣宸的手把他压在阳台上，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张秣宸，“你再说一遍。”
张秣宸没见过钟归这么生气，一瞬间有些恐惧，但转眼脑子里就浮现出温一冉给他画眉的样子，满心怒气没地方发，此刻也被逼了出来，“我就是扔了，一条手链而已，重要吗？”钟归骂了句国粹，抬起手想给张秣宸来一拳，却硬生生在离张秣宸脸颊不到三厘米的地方逼自己停了手。
张秣宸冷笑一声，“怎么，想打我？”
钟归紧抿着唇，脸色铁青，强压怒火盯着张秣宸，“这种玩笑他妈的不好笑。”
“是，没你好笑。”张秣宸生起气来嘴上更是不饶人，专往人的痛点上戳，“想送谁东西就送，都不问问别人想不想要，真他——”
张秣宸的话没说完，钟归一拳砸在了瓷砖上，手上瞬间崩裂出鲜血。
“有病。”张秣宸皱着眉，推开钟归，语气平静下来，但依旧是冰冷冷的，比以往更寒。
张秣宸没再看钟归，他确实承受不住钟归的怒火，虽然钟归不会打架，但骨子里疯狂，真惹到底线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张秣宸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一个三明治丢给钟归，“给宁嗣音，顾引夕买的。”
言罢干脆利落地走了。
“操。”钟归宣泄似的踹了一脚瓷砖，颓废地靠在阳台上。
（十）
夜色深浓，八点半的江北高中晚自习课间休息，原本静谧的夜被校园里瞎逛的学生们吵醒，点亮，每一条道上都是星星点点的人。
张秣宸难得地没趴在桌子上睡觉，逃离了沉闷的教室，闲逛在校园里。
十一月末的晚风微冷，张秣宸避开人群，逛到了寝室后面没有灯火的地方。
张秣宸吹着习习晚风，在松树下坐下了。
今天一整个下午钟归都没看他一眼。
他每次望向钟归的时候都要嘲笑一遍自己，真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可惜人家早就让他惹毛了，无论他看向他多少遍都不会再回头找他了。
张秣宸自嘲的一笑，斜靠在松树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星空，看着月亮，发呆。
这夜其实没有灯火也能看清。
“归爷，你这手最近就别碰水了。”
“知道了，你真啰嗦。”
“归爷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忽的一段对话飘进了张秣宸耳朵里，张秣宸转头看去，是刚从医务室出来的钟归和戴思博。
呵。
他运气真好。
二人聊着天，并没有注意到树下的张秣宸。
张秣宸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静静地看着二人从他面前经过。
还是气不过，张秣宸伸出他的大长腿，拌了一脚钟归。
“卧槽。”钟归压根没看见，摔了个狗吃屎。
戴思博急忙扶起钟归，“归爷没事吧？”
“他妈的哪个傻逼——”钟归站稳后怒气冲冲地看向松树下的人，却发现是张秣宸，骂人的话停在嘴边。
戴思博也看见张秣宸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张秣宸懒洋洋地站起身，“哪个眼瞎的踩了我脚？”
“我踩你脚？”钟归不可置信地瞪向张秣宸，“你幼不幼稚？”
张秣宸不想和他吵，虽然是他挑起来的，“我懒得跟傻逼废话。”说完就打算离开，却被钟归一把拽了回来。
戴思博一见这场景，心领神会地自己溜了。
“你干什么？”张秣宸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牢牢地禁锢住。
“我提醒过你，你自找的。”钟归单手擒着张秣宸的双手扣在松树上，没理会张秣宸的挣扎强势地吻了上去。
“我——唔——”唇齿交缠，陌生的潮流逐渐淹没所有的理智，张秣宸脑袋逐渐发昏，钟归试图攫取他嘴里所有的空气，张秣宸被亲的逐渐软了下来。
突然钟归停住了，张秣宸疑惑地看向他。
“钟归？还真是你？我怎么每次说你坏话都能遇到你？”
张秣宸这才看见他们面前站了两个人，宁嗣音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和钟归打招呼，转头又看到他，“张秣宸？你也在啊，这么巧？”
张秣宸翻了个白眼，看见钟归即将脱口而出脏话之时，宁嗣音被顾引夕拉走了。
二人的亲吻就这么被打断了，张秣宸从钟归的表情里读出了不爽。
沉默了很久，张秣宸懒得再这样争吵下去，这辈子第一次低了头，“对不起。”
“对不起。”
“？”开口之际，张秣宸听到钟归也道了歉，惊讶地看他。
钟归更惊讶，瞪大了眼睛看张秣宸。
“你刚刚……在跟我道歉？”钟归问道。
“你听错了。”
钟归笑了起来，“好~我听错了，宸儿这么高贵，我算个什么东西~”
“你找死是不是？”
“我找你。”
“傻逼。”
二人说着，又在松树下坐了下来，上课铃声响了也当没听见。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星星点点的有些像失真的画。
“宸儿，我以后绝对不会对你发火。”钟归收回看月亮的目光，突然打破了沉默，“其实我真挺怂的，知道你把平安扣丢了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
“但我不敢，我怕你说我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钟归自顾自说着，语气难得地认真，“然后我居然就跟你吵起来了，宸儿你知道吗，我没和别人吵过架，那些破事儿不会真的牵动我的情绪，可当我真的生气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在害怕。”
张秣宸沉默地听着，眼神不自觉地流连在钟归身上，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钟归突然笑了，念出一句话，“不见梦中人。”
张秣宸了然地勾了勾唇角，在他上次传过来的那张纸条上故意变换的字迹中，他猜到了那个人是钟归。
“你想不想知道梦中人是谁？”
“你校外女朋友？”
“你取笑我啊？”钟归懒散地靠在松树上。
“没有。”
“得了吧，你早知道我压根没校外女朋友。”
“那你可真好面子。”张秣宸嘲讽道。
“说正经的，那个……”
“你还有正经的时候呢。”
“张秣宸！”
张秣宸笑笑，“行了，月色很美，别逼我扇你。”
“你什么意思！”
“还看不出来啊？”张秣宸凑近了钟归，带了些侵略性的张扬，那张高贵冷艳的脸毫无收敛地放大在钟归面前，“你被宸哥看上了，少在你宸哥面前提别人。”
钟归低笑出声，捂着肚子瘫倒在草地上。
张秣宸拍了一巴掌钟归的头，“笑你妈呢。”
钟归渐渐收敛了了笑，“是啊，梦中人就是我妈。”
“傻逼。”张秣宸翻了个白眼起身就想走。
钟归急忙拽住张秣宸的手，“真是我妈。”
张秣宸意识到钟归没在开玩笑，但还是觉得离谱，“什么东西？”
“是我亲妈。”钟归道。
张秣宸愣了愣，他听别人说过钟归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现在的父母是他的养父养母……
张秣宸也突然意识到，钟归对他是认真的。
他以往是不会说这么正经的又主动撕开伤疤的事情的。
“我梦里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不算高，留着一头棕黄色的长发，大概到腰吧，她手里握着一朵玫瑰扣在腰上，手腕上……”
钟归突然不说了，但张秣宸猜到了，“带着一串平安扣？”
钟归点了点头。
“对不起。”张秣宸不知道这平安扣的由来，此刻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然而钟归只是笑笑，“有生之年能收到你的道歉，这串平安扣也算不枉此生了。”
钟归看着张秣宸愧疚的脸色，牵住了张秣宸的手，“别愧疚了，其实你说得挺对的，它只是一串手链而已，我不能因为一样死物迁怒于一个活人，况且我没告诉过你它的来历。”
“我中午的话都是瞎说的。”
“不知者无罪。”钟归道，“我妈要是知道我能和你谈上恋爱，一定会很开心。”
张秣宸又坐下了，“你……亲生父母……算了。”张秣宸还是问不出口。
“你想问他们还活着吗？”
“嗯。”
“不知道。”
“什么？”
“我没找过。”
张秣宸觉得好笑，“你说什么？”
“我觉得没必要。”
“那你还不见梦中人？”
“学过哲学没有，按照决定论的世界观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自由意志的，一切事情必然有它的起因经过结果，可我偏偏觉得，我就是此刻的我，没有过去和未来。”
张秣宸怔住了，理解了钟归的话后有些失神。
“单单是这一刻的我，一定是拥有自由意志的。”钟归靠在张秣宸身上，“我的自由意志告诉我，我爱你。”
张秣宸沉默半晌，忍不住吐槽道：“你是怎么把话题从你爸妈转移到这些骚话上去的。”
“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之前怂死了，察觉到对你有感觉之后连靠近你都不敢，后来发现，唉我真是个傻逼，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把话挑明了，张秣宸干脆也不藏了，“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要承担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你宸哥醋劲大，你敢靠近其他人，掂量掂量自己的腿和手。”
钟归枕在张秣宸肩上笑个不停，“你知不知道你喊自己宸哥的时候可爱死了。”
“滚。”张秣宸骂了句，“你到底听懂没有？”
“听懂了，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吧宸儿，大家都是朋友，靠一下很正常。”
张秣宸忍无可忍，推开钟归的头，下一秒又扣住钟归的后脑上霸道地吻了上去。
张秣宸学着刚才钟归的样子在他唇齿间探索，钟归干脆一摆到底，任由张秣宸的采撷。
一吻毕，张秣宸舔了舔嘴唇，“你跟谁是朋友？”
钟归失笑，“好，那我必为宸哥守身如玉~”
张秣宸满足地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赫然是被他扔掉的平安扣手链。
钟归惊讶地看他。
“你的梦中人，是我吗？”张秣宸边说着边把平安扣带在了手上。
“你去翻垃圾桶了？”
“……这不重要。”
“你去翻垃圾桶了？”
“你他妈闭嘴。”
“你去——”
“谁？！谁躲在哪儿？！”
张秣宸转过头去一看，保安打着个手电正在校园巡逻，好像已经发现他们了。
钟归见张秣宸有些慌张的脸色，嚣张地笑了两声，“慌了没啊宸哥~”
张秣宸压下心中的惊慌，好面子地勾一勾钟归的下巴，“亲都亲完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宸儿你谈起恋爱怎么是这样子的哈哈哈哈……”
可惜钟归还没笑完，保安的手电就照到了两人身上，保安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你们俩干嘛呢？！不许在这打架，不然通报批评了。”
两人憋着笑起身，钟归嘻嘻哈哈地回应，“不好意思啊，下次不会在这打架了~”
（十一）
临近一月，北风呼啸，江北的金色素衣已经换成了枯枝败叶，萧条又冷清，即使是午后都是寒冷的。
张秣宸回教室的路上路过涂鸦墙，惊讶地发现他写的两句话后面添了新的笔迹。
还是潦草的字迹。
跟在他那句“庸诗碌酒，英雄白头”后，是一句用红色笔写的——“烈火烹油，长歌不休”。
许是许久没等到回复，下一行又是用白色笔写的——“风月一瞬”，在写到最后一个字时，执笔人似乎有些颓废，笔顺颠倒，横竖比以往更随意。
张秣宸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吵架，原来钟归比他先求和。
也许他当时想说更多，但是匆匆几笔，还是觉得陷在这样的情绪里没意思，不如直接坦白。
张秣宸笑了笑，提笔留了四个字。
张秣宸走进教室后就脱下了厚厚的外套，教室里的暖气还不错，钟归拿着热水袋坐到他身边，熟练地抓起张秣宸的手捂了起来。
“我要写作业了。”张秣宸提醒道。
“那你拿着——”
“归爷！”
钟归回头看去，是温一冉拿着一封粉色信封的信递给钟归，意思不言而喻。
钟归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张秣宸。
张秣宸挑了挑眉，一言不发。
钟归欠欠地笑了几声，抽出张秣宸桌上的一本书拍了拍桌子，全班朝他看去。
“大家听好了，我，钟归，正在和张秣宸谈恋爱，过去，现在，未来，我会一直喜欢并且只喜欢张秣宸，从前我爱说骚话，招惹了一些——”钟归看了温一冉一眼，拿起她的情书，“这类小姑娘，以后再有这种情书递给我和张秣宸，我看见一封撕一封。”说着毫不留情地撕毁了温一冉的情书。
全班沸腾。
“芜湖~！”
“归爷牛逼！”
“归宸szd！！”
“归宸yyds！！”
张秣宸愣住了，立即起身拉住要离开的温一冉，“不好意思，他……”张秣宸回头看一眼钟归，急忙制止了他撕信，“你差不多得了。”
钟归乐呵呵地看着张秣宸，“行。”
温一冉其实没觉得多丢人，她知道钟归水性杨花，她也不是玩不起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地给钟归送情书，此刻大大方方地冲张秣宸笑笑，“没事，我一个cp粉能促成这一大名场面，也知足了，归宸百年好合！”
张秣宸松开了温一冉的衣服，待全班平静了下来各做各的之后瞪向钟归，“你脑子被驴踢了？”
“我脑子昨晚不是被你踢的吗？”钟归笑意加深地看向张秣宸。
“你知不知道谈恋爱被抓要去升旗仪式上念检讨？”
“放心，我们二班是一家人~谁会说出去？况且，你觉得伦哥丢得起这个人？”
张秣宸翻了个白眼。
“宸儿，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什么时候本垒打？”
“什么玩意儿？”
“我们寝室的苏屿白那小子都和许爻全垒打好久了，我们——”
“你声音小点。”
“我爱——”
“闭嘴。”
“好吧。”
张秣宸其实早该想到的，当钟归偃旗息鼓的时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哦不，惊吓等着他。
“高二二班张秣宸。”钟归摇醒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张秣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张秣宸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钟归，烦躁地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喂，张秣宸，你的情书。”钟归不罢休地继续摸着张秣宸，趁机占了占便宜。
全班突然很安静。
张秣宸很想转头把钟归暗杀了。
“你的情——”
“闭嘴。”张秣宸立即转身，抽过钟归手里的信。
钟归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中午。
张秣宸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上钟归脑门，“你什么毛病。”
“我喜欢你很久了，请和我上本——”
“闭嘴！”
下午第一节下课，钟归又来了。
第二节下课……
第三节下课……
“钟归！”张秣宸实在受不了了，看着这一大堆情书，上面全是一些酸话，也不知道钟归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写这么多还写不完。
“嗯？叫归爷有何贵干？”
一如既往的欠。
“你有病吧？”
很真诚的发问。
钟归在张秣宸旁边坐下，牵起张秣宸的手，“你都自甘沉沦了，我怎么能不更多爱你一点呢？”
自甘沉沦……
是他在“风月一瞬”后补上的。
张秣宸勾起唇角，看来钟归看到了。
“宸儿，我们什么时候——”
“闭嘴！”
张秣宸后来实在受不了，所以当顾引夕找他合作的时候，他将信将疑地盯着顾引夕。
顾引夕让他拿走宁嗣音抽屉里的情书，他起初实在想不到这算什么办法，但是顾引夕只是淡淡地回一句，“你不想合作就算了。”
张秣宸也是病急乱投医地信了。
后来从许爻那里得知顾引夕和宁嗣音在一起了。
操……
（十二）
——“你和宁嗣音在一起了？”
——“嗯。”
——“你让我拿走他抽屉里的情书不是想帮我打击这股风头？”
——“嗯。”
——“你耍我？”
——“。”
——“宁嗣音怎么答应你的？”
——“他喝了酒，把我从头到尾亲了一遍，说要对我负责。”
——“？”
——“你有病吧？”（系统：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张秣宸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桌面上一甩，钟归凑过来，“怎么了宸儿？”
“我们上本垒吧。”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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