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后来乌云太重了，垂落的天角撑不起将倾的苍穹。
“宸儿，我分手了……”
张秣宸接到钟归电话的时候正在为期末作业忙的焦头烂额，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怔，随后问道：“怎么了？”
钟归绘声绘色地讲了他和那个女孩子由于生活观念的不同而大吵特吵，最后那个女孩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那你想怎么样？”张秣宸问道。
那边突然安静了，“宸儿，我发现……”最后几个字太小声了，张秣宸翻了几页书就没听见。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张秣宸起了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现在跟我说话，为什么还要加‘不好意思’四个字？”钟归语气下沉，“宸儿，我们真的疏远了吗？”
张秣宸倒水的手一顿，随后慢悠悠地继续倒水，“你觉得呢？”
“为什么？”钟归问道。
张秣宸突然很想笑，他以为钟归早就忘了他们本来的样子了，他以为不会有需要他亲自揭开创口这一步了。
“没有为什么，我们现在分隔两地，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朋友，挺好的。”
“你现在的朋友，会跟我一样……”钟归突然沉默了一会儿，“会跟我一样不要脸吗？”
不要脸……原来他对于他们的以前是这样定义的。
“不会。”
“那——”
“我现在很忙，有空再跟你聊。”张秣宸草草地挂了电话。
两年过去了，他不想再生活在那段阴影里了。
他想走出来，不想再当那个受钟归一言一行影响的张秣宸了。
（八）
但后来，张秣宸低估了钟归。
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钟归飞到了北京。
张秣宸在机场接到钟归的那一瞬间，两个人仿佛回到了高中，钟归没多大变化，只不过学生头变成了寸板，俊朗的五官更加刚硬了。他一见到张秣宸，还是第一时间露出了那副笑脸，张开双臂在张秣宸面前站定，像一只求主人抱抱的大型犬。
张秣宸也站在原地没动，装作不明所以地歪头看他。
钟归叹了口气，主动走上前去抱住了张秣宸，“你瘦了好多。”
“最近期末周，有时候没时间吃饭。”张秣宸的语气礼貌却疏离。
“张秣宸。”钟归看他，“你骂我。”
“什么？”张秣宸疑惑地望向他。
“你骂我两句好不好？”
张秣宸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滚。”
“嘶，好听！”钟归开怀大笑，“来来来，再骂我两句。”
“你很幼稚。”张秣宸无奈，好像就是这一刹那，他们回到了过去。
“我只对你才幼稚。”二人边走，钟归边往张秣宸身上贴。
张秣宸轻笑一声，他不知道多久没听到钟归的骚话了，自从钟归谈女朋友以后，他就没听见了。
想来也是，都有女朋友了，哪儿能继续对他说这些。
“宸儿，好久没见你了，想死我了。”
“道这么宽你别靠我这么近。”
“我就要贴着你！”
“要不要脸？”
“不要了，就要你。”
“你再不走开信不信我踹你？”
“来来来，我可想死你的佛山无影脚了。”
“傻逼。”
“斯哈，好辣。”
“……”
（九）
湘水落了昙花一半，无边细雨潺潺流过树影婆娑，窗外的猫发出声声鸣叫，张秣宸被雨滴在窗柩的滴答声吵醒，起身关了窗。
他又梦到钟归了，梦里一场经年，是他们高中的模样，钟归油嘴滑舌地说走了一个又一个女孩儿，一个人围在他身边转。
那时候班上的人说，钟归可能是个gay，暗恋张秣宸很久了。
可是只有张秣宸自己知道，不是钟归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钟归。
隔壁的灯灭了，凌晨三点，张秣宸又打开了窗，贪婪似的看向那盏灭了许久的灯。
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妇人似的，在深夜独自思考着他们的感情，思考着他们晦暗不明的未来。
（十）
“宸儿，我明天回学校了。”钟归收拾着这两天的行李，看见张秣宸开门进来，道。
张秣宸瞥了一眼地上的行李，“嗯，一路平安。”
钟归停下了手，站起身凑到张秣宸身边，“这样，你还会觉得我们疏远了吗？”
张秣宸呼吸一滞，“我当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张秣宸躲开了钟归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一些，“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意思？”钟归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
张秣宸退远了一些，缓了口气，道：“钟归。”
“怎么了？”钟归看着张秣宸突然正经起来的神色，心里有些慌。
“你以后别再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张秣宸抬起头注视着钟归的眼神。
钟归第一次发现，张秣宸的眼神其实是有些凶的，漆黑的瞳孔像是无止境的海，没有波澜，显得无比深邃，只是以往的张秣宸留着学生头，几根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眉眼，才会看起来很乖顺。
“我……”一向能说会道的钟归此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也谈过不少恋爱了，什么话该对谁说，你应该分清楚。”张秣宸步步逼近，钟归手忙脚乱地碰倒了桌子上摆着的棋盘。
“我去做饭了，你好好整理。”张秣宸转身，右手扶在门把手上时，听到了身后的回答。
“那如果，我就是想要和你说呢？”钟归走过来，一手抵在门上，制止了打算开门的张秣宸。
张秣宸不敢回身，呼吸都刻意变得很小。
“你觉得我烦吗？”钟归又问道。
张秣宸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握紧，心似乎被一只手揪起来似的不能呼吸。
如果是高中的他，也许还会在半推半就下被钟归牵着走，可这两年他想清楚了，他不想做被感情牵着走的傀儡，也打心底里觉得，钟归和他更适合做朋友，而不是进一步的关系。
“烦。”张秣宸狠了狠心，道。
钟归气笑了，在他身后贴得更近，嗓音低沉，“你觉得我烦？”
“是，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你一直觉得我很烦？”
“是。”
钟归笑得令张秣宸有些发怵，他松开了抵着门的手，走开了，“张秣宸，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张秣宸垂下的左手在钟归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这些话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我很想骂你。”钟归道。
张秣宸愣了一下，“你骂。”
“可我舍不得。”钟归捡起了地上的棋盘，“不管你怎么对我，总是当着别人的面骂我也好，对我动手也好，我就是狠不下心对你说一句狠话。张秣宸，你能不能……”钟归说到最后，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你能不能别再伤害我了？”
“对不起。”张秣宸闭上眼，心底像被划开一道口子似的，献血喷涌，蚀骨的疼痛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三个字。
钟归拎起行李箱，走到门口，摸了摸张秣宸微红的眼眶，“别哭。”
张秣宸睁眼，注视着钟归。
“我要走了。”钟归转开了门把手，没有回头。
（十一）
最后，万物霾霾，天光不振，大雨滂沱。
那一个星期钟归没怎么再找他，只是在一个礼拜后，又来了一次北京，告诉他以后不会再打扰。
张秣宸打开了许久没上的QQ，收到了关寒舟一个礼拜前发来的消息——“钟归来找你了？后来呢？”
张秣宸望了望窗外，和珍藏进棋盘里的两张飞机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下——
“后来，下雨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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