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总是很压抑,我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坡脚老人,缠满绷带的小孩子,我看到有人的伤口在渗血,有人在流泪。
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经过我,掀起一阵风。
我轻叹一口气,推开门。
去取结果那天,我一个人。
舒意陈医生。
陈医生你一个人来的?那天那个男生呢?
我关上门,感受到胸腔内那颗温热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舒意他今天有事,我自己来的。
陈医生目光带些探寻,最终还是试探着问出口。
陈医生你家里几个人?
我愣了两秒。在那两秒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生命尽头近在咫尺,是这样的感觉。
我笑,却有些苦涩和勉强。
舒意就我一个了。
我看到陈医生的神色空白了一瞬,随后似乎有些惋惜。
他递给我一张单子,我接过来,指尖都在颤抖,却仍维持了最后一份体面。
我的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脑癌。
“癌”这个字,让我没办法再把一切往更好的方向想了,我想此时此刻,我应该想想,我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舒意我还能活多久?
陈医生这个…你也别担心,你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几年是没有问题的。
舒意那如果不治疗呢?
我不喜欢医院。好久之前,当我睁开眼,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经,他们告诉我,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那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悲哀。
陈医生……几个月吧。
陈医生你这么年轻,只要好好配合治疗,肯定是……
陈医生劝说的话语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我拿出手机,来电人是严浩翔。
长舒一口气,我按下接通。
严浩翔舒意,你去哪了?今天该取结果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舒意我在医院。
他那边顿了两秒。
严浩翔那…
舒意没什么问题,严浩翔,就是最近没休息好。
我忽而发觉,我似乎总在骗他。
喜欢上刘耀文那年,我偷偷的折很多千纸鹤,都装在一个玻璃罐子里。严浩翔问我,是有喜欢的男生了么。我摇头,说自己无聊。
过去好多次,因为刘耀文而掉眼泪的时刻,他总沉默的站在我身边。
片刻后,他会问我:
严浩翔舒意,你为什么哭?
我哽咽,吐字都不清晰。
舒意没事,被老师骂了。
他不再说话。
那个时候也许是太过于沉浸在悲伤之中,我未曾注意,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背后那座房子上。那里亮着灯火,刘耀文已经到家了。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他了。
那头很沉默,半晌后冷硬的挂了电话。
从医院走出去,我很意外的看到了严浩翔。
他就靠在车旁边,身上烟味很重,表情冷峻,似乎在生气。
舒意严浩翔。
严浩翔单子给我。
我知道,自己没能骗过他。
我没再挣扎,从包里拿出那张昭告我生命倒计时的病历单,交到严浩翔手上。
我看到严浩翔的表情在一瞬间崩塌。但他仍在颤抖着读下去,仿佛想在这字字句句上,找出些破绽。
可这怎么可能呢?我都不再奢求能够有奇迹发生了。
他抬头,我看到他几欲碎裂的目光。
严浩翔舒意……
他声音染上哭腔。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没有精力去说更多,并且怎么看,我都该是被安慰的那个。可我很累了,突然就很累。
我告诉他:
舒意我不想治疗了,严浩翔。
舒意我好累。
我看到他落泪了。
我突然在心里发问,像他过去问我那样——
严浩翔,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