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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青山,万里归途

查九:予你

架空部分设定,人物归类雷欧,ooc归我

前生今世pa,架空历史

文中地名朝代年号等部分信息虚构

有原创人物推动剧情,别太深究。我的CP非常明确,只有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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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

熹宁十六年春,京城烟雨朦胧。

墨多多正在书房里写折子,小厮小跑着进来,慌慌张张喊着:“公子,老爷让您速去书房一趟,有要事商议。”

墨多多赶到时雨愈下愈急,房间昏暗,书案上只燃着一支蜡烛,火光摇曳明灭。他爹佝偻着身子伏案看一封书信,外披一件薄衣,离纸张咫尺,读得费力。

他赶忙走上前去接过书信:“爹,我来念。”

不过寥寥几行字,是安插在灾民中的眼线汇报回的难地实情。江宣今年春日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冲垮房屋良田无数,不少难民四处流窜,甚至有部分北上来到京城,被拦在城外自生自灭。

“胡闹!赈灾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老丞相气得发颤,又砸了一只茶杯泄愤。

“爹,您先别急,我这就带人去城外施粥,先把城外的流民安顿住了。”

老丞相闻言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墨多多退下。

他迈出屋子时朝里面回望了一眼,突然发觉他爹苍老了许多,早就过了当年拿着马鞭满院子追着他抽的年纪。

他那时候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师从一位武艺高强的云游道人,成日跟着师父在深山里练功,练得一身的好本事。母亲随着他的性子,常帮忙劝着他父亲,任由他在外闯荡。那些快活的日子里,他背着一把剑游离四方,是天上会飞的鹰,水底能游的鱼,全天下没什么能困得住他。

墨多多总把那段时光归为圆满,圆满到似乎要耗尽他命数中所有的气运。他的少年游侠梦,起于尚轲,也灭于尚轲。

尚轲何人?

他的师兄。

后山陪他练剑,夜里给他披衣,桌前为他添墨……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留下无数温存,能让后来已经认命的墨多多时常笑着回忆起的,那个朗朗如风间竹的少年,是他的兄长。

尚轲下山入仕,他在山脚下送别,兄长当年一身玄色长袍,眉眼中全都是少年意气,走下山去,也走向他的万里前程。

师父看着他送别归来的落寞神情,同他讲:“你与你师兄如何能并肩而立?他眼中是天下,你眼中是河山。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墨多多终究是被困在一隅天地的命,他的少年游侠梦没断在山中比剑受伤,没断在父亲除夕夜拿着马鞭抽他,也没断在师父明示他与师兄注定无法同路。

却断在了母亲离世那天。

母亲是用最后的气力教他如何长成墨家之子,墨姓,是他与生俱来的荣誉,更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逃脱的桎梏。

“你爹他老了……不中用了,”他阿娘含着泪,艰难地嘱托他,“若选江湖,墨小侠生,若选朝堂,墨氏生。”

“你……要如何选?”阿娘字字泣血,指尖抚过他腰间的剑,看着他的眼睛,泪止不住地留。

“朝堂,娘,儿子选朝堂!”

他阿娘的眼中没有欣慰,墨多多最后看到的,只有一种名为愧疚的不舍。一位母亲看着自己被迫长大的儿子,为了所谓的家族荣光和忠臣之名,把手中的好剑变成废铁,舍了他的江湖,此后终生,注定被困在狭小的朝堂和方寸的人心。

墨多多自此脱下练武的白衣,换上端穆的青蓝长袍,与他师兄的长袍如出一辙,袍下藏的,都是要踏着千万人才能走到头的前程。

墨多多少年成名,韬略精深,有安江山社稷之才。彼时常与学者谈书论道,观点独到,世人钦慕。他脚下是父亲走过的路,不慕功名利禄,不求名垂青史,只要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是非功过,全由后人评说。

皇帝年事已高,太子虽有明君之德,但自幼缺乏历练,加上瑞王一党虎视眈眈,难以在风云暗涌的时局中扎稳根基。墨氏一脉满门忠烈,世代辅佐正统。丞相受皇帝之命,自太子年幼时便伴读身侧,倾尽心血把毕生所学传授于太子,反倒放任墨多多在深山中过了几年快活日子。

他继承了父亲的志向,誓与太子共进退。而尚轲则选择了为瑞王殿下卖命,短短几年就成为了瑞王的左膀右臂。

瑞王曾向尚轲打听过墨多多其人,少年奇才,精通谋略之术。他闻言只是笑着回答:“我那小师弟精通的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他的野心,还不及他手中宝剑的三分锋利。”

入朝后,他与尚轲从同门师兄弟变成了各为其主的敌手。他也曾带着一点希冀向师兄问好,得到的只有疏离到似乎不曾相识的一句:“有礼。”

那一刻,墨多多的少年游侠梦终于死得干净。

施粥棚搭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一些年老体虚的灾民饿得没了力气,墨多多便嘱咐手下张罗施粥的队伍,自己带着干粮和粥去照看妇孺老人。

他分完了粥要回去添新的,突然被拽住了裤脚,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攥着他不撒手。他定睛一看,是刚才分粥时把自己碗里的让给身边老人一半的小男孩。

“公……公子,我跟着我们村里打铁的师傅练过几招,村子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我,公子留我在身边做个侍从,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护公子周全!”

那孩子衣衫褴褛,饿得皮包骨头,站都要站不稳,说起话来倒是铿锵有力。

“护我?你要如何护我?”墨多多觉得有意思得紧,突然多出几分逗孩子的闲情逸致。

小孩不肯放手,言语急切道:“我可以学!我不怕吃苦,我什么苦都吃得。”

墨多多突然愣在原地,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想起自己大抵也是这样的年纪遇到师父,瞧见师父的一身好武艺,当即就要拜师。师父身边跟着师兄,温言劝他,习武要吃很多苦头。

他当时如眼前的孩子一般坚定,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要给条路,就怀着摸黑也要走到底的决心踏上去,崎岖也要走成坦途。

“你爹娘呢?”

“逃灾路上走散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唐,家里有七个孩子我排名老小,家里人都叫我唐小或者唐七。”

墨多多看着男孩的眼睛,就像看一位故人。他十几岁在河边垂钓时,河水清澈见底,倒映出完完整整的自己,也有着同样的一双眼睛,写满了自由的天性。

“晓,晓初黎明的晓;翼,翼于天高的翼。从今日起,你就叫唐晓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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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

墨多多带唐晓翼回了相府,婢子备了热汤和新衣,给唐晓翼收拾整齐后,送他去了墨多多的书房。

桌子上摆了琴、棋、古书、宝剑,墨多多笑问:“想学什么,选一件,我教你。”

面前的这些物件,不论会了哪一种,都能在俗世里讨一份不错的生活,可公子却样样精通,无所不能。唐晓翼站在墨多多身边,不由得把头再低下去一点。

“晓翼,抬头看我,莫怕我。”

美人绝色,说的是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唐晓翼那时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抬眼看向墨多多,只觉得公子是下凡的仙人,气度不凡,人也生得俊朗,多看一眼都是大不敬的罪过。

墨多多示意他坐到身边:“阿翼,我留下你,不是要你为我卖命。如果你愿意,大可以将我当作你的兄长,从我这里学些东西,然后无拘无束地行遍山河,做个潇洒自在的少年人。”

“若哪天累了,这世间有处地方给你落脚,你回来便好,”墨多多笑意温和道,“所以,可以吗?阿翼。”

唐晓翼心上一颤,似乎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现在是有名有姓的人,这世间除娘亲之外,也会有人如此唤他。

小小,阿翼。

他点了点头,握上剑柄,目光中闪出几分与年纪不相称的凌厉,字字坚定道:“愿执利刃。”

往后八年,唐晓翼替墨多多做了全天下最自在的少年。京城的高墙楼阁没教会他尊卑秩序,他的兄长,他的师父,他唯一的亲人,从来不会要他卑躬屈膝,除了习武时对他严厉了些,其他时候,他大可以随意进出墨多多的书房和内室,亲昵地靠在墨多多身侧,把自己听到的见到的趣事通通讲给他。

唐晓翼小时候总爱跟在墨多多身后叫多多哥哥,如今身量高出墨多多不少,面子却薄了些,多多哥哥再叫不出口,便言简意赅只喊一个哥字。

相府里人人礼字当头,单冒出来一个唐晓翼,昂首阔步地迈进相府大门,风一样地跑进墨多多的书房,手里提着一个编好的花环,推开门高声喊着:“哥,我回来了!你看我带了什么好玩儿的?”

“前几天的是蜻蜓,昨儿送了我一支月季,今天编了这个,真不知道你要把东山那地界儿祸害成什么样。”墨多多放下手中的书卷,任由唐晓翼把花环戴在他头上。

“你戴上就不算我糟践了这些花花草草,”唐晓翼笑意明朗道,“我哥真好看,京城第一美人。”

“你小子皮痒了吧?”墨多多敲了一下唐晓翼的脑袋,没好气地赶人,“滚,练剑去。”

唐晓翼乐呵呵地从书房退出来,踱步往自己房间走。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成年礼那天他心血来潮非要拉着墨多多比试比试剑法,想着说不定自己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被墨多多的剑刺伤了手臂,留下一道疤痕。比起墨多多赠他的金银礼物,那道伤疤是更称他心意的成人礼,时刻提醒着他功夫不到家,差了他的兄长不止一点半点。

那年唐晓翼四月下江南,江南春色正好,他见一段山水,瞥一眼花草,就要在心里替墨多多不值一次。人间斜阳中,春光无限好,墨多多却只有一间暗室。书案之上,笔墨之下,墨多多的神情是一以贯之的冷静自恃。可只有唐晓翼知道,那个淡漠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肱骨之臣,从来都不是他的兄长,他的多多。

“小公子,你来的日子可赶巧,只有在这个时令,才能看到这样的绝色美景。”船夫撑着桨,转过身来对船舱里的唐晓翼说。

“绝色?”唐晓翼笑道,“人间绝色在京城,小爷我看了八年有余。”

四月离,十二月归。回丞相府时已经到了年末,墨多多为朝中事务奔波,连归家的时间都没有,唐晓翼准备的桂花香囊味道早已散了大半,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除夕夜里,丞相府一切如常,没有大红的灯笼,没有满街的烟花爆竹声,冷清得如同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夜晚。

唐晓翼披着大氅提了一盏灯,夜里落雪,他怕墨多多归家时磕碰着,便一直等候在院外。

京城处处繁华,满街都是喧闹的人群,唐晓翼又有些担心,墨多多穿过那些街道时,会不会觉得有些孤单。

他这样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官服的漂亮男子冲他笑,他疑心是自己矗立雪中太久,冷得出现了幻觉,直到那个人影拉住他,叫他阿翼。

一声,两声……

“阿翼,这样大的风雪,你不冷吗?”

唐晓翼手中的灯掉落在地上,他手被冻僵了,觉察不出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扯着墨多多的衣袖,把他拽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哥,江南没这样大的风雪,也没有你,”他闭着眼睛,世间万物霎那间寂寥无声,只剩他一字一句袒露心意,“我很想你。”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墨多多却觉得胸膛里埋着周游赠他的一场春风,沾着江南的暖意,融了寒冬,半片雪花都不曾落在他身上。

老丞相日夜操劳,最近得空便一直卧床安神。墨多多请安过后退了出来,换上便装,领着唐晓翼去逛夜市。

城口放孔明灯的人很多,漫天都是飘飞的光亮,一直蔓延到深沉夜色的尽头。人们双手合十,在一片灿烂中虔诚祈愿。

“有心愿吗?给你买一盏灯。”墨多多说着就要往卖灯的小摊贩那里去,被唐晓翼拦下来。

“不必,”唐晓翼看着墨多多,一字一句地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唐晓翼眼中倒映着无尽的粲然,宛若星辰花火。墨多多又想起自己故去的初衷,求的不过是一个自由。

既然为自己求不来,那只愿他的阿翼,自在如风,百岁无忧。

当晚,乐多多喝了很多酒,喝醉的墨多多再没有一点而立之年的沉稳,他仿佛又回到了命运的起点,恍惚间又窥见到自己的游侠梦,他手中的剑破了昏暗的斗室,阳光冲破所有阴影。彼时他策马扬鞭,平川广阔,青山连绵,长风都追不上他。

烈酒入魂,把他身体里残存的火苗燃起来,一簇便燎原。

窗外寒风猎猎,屋内红炉正旺,墨多多提起手边的一坛酒痛饮,喝了个酣畅淋漓。他苦笑着同唐晓翼讲起自己的黄粱一梦,被人拖着拽着,从山林入俗世,把利剑变笔墨。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墨多多佯装坦然,不知想起什么,在他含情的双眸中转了一圈,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落寞。

他酩酊大醉,喃喃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尚轲,兄长……

一遍遍地念着,一次次的落空,好像只要这样重复下去,时光就能倒回到十多年前的山野尘世,他的兄长远走时并不若当年那般决绝,同他一样,也带着伤感和不舍,会偶尔停下脚步,回身远望他一眼。

梦,婆娑大梦。

多年来,墨多多第一次卸下所有的伪装,把内里的一道道伤痕暴露给别人看。那伤分明不属于他,可落进他眼底,又深感切肤之痛,甚至带着些嫉妒,凭什么这世间有人能让墨多多惦念如此,在最脆弱最不堪一击时回忆起,仍能含着隐痛,眉眼温柔地提及。

墨多多趴在桌边依旧轻声低语着,唐晓翼一颗心酸涩地痛着,他伸展了蜷缩的指尖,仔细抚过墨多多额前的碎发,如同触碰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哥,你看看我,我哪都比他好,只是晚到了几年。倘若我先他一步,是不是……”唐晓翼如鲠在喉,半晌过后,摇了摇头苦笑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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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曲处,同倚斜阳】

熹宁二十五年,圣上命太子主持围猎,于望君山设宴群臣。

文武百官可携家眷同行,老丞相身体抱恙,相府由墨多多代为出席,伴他身侧的只有唐晓翼一人。

中书侍郎见墨多多走来,起身相迎,二人一阵寒暄过后,对方询问道:“墨大人,不知这位是……”

“舍弟。”墨多多微笑着回答,随即带着唐晓翼落座。

春猎时衣衫轻便,墨多多一袭白衣走到高台前面圣,在场的众人全都移不开眼睛。

“墨爱卿弱冠之年便入朝为官,如今算来已有十余载春秋,才学兼优,实在是难得的辅佐之才,却不成想连这光阴年月都要垂青爱卿几分,如此俊美之相貌、挺拔之身姿,放眼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世家公子如墨爱卿这般。”

“陛下谬赞。”墨多多颔首,有了皇帝的授意,背上弓箭策马往后山猎场去。

唐晓翼紧随其后,他们二人配合默契,不到一柱香便猎了一只梅花鹿。

“哥,我刚刚瞧见一只野兔,好像往反方向跑了,我去看一眼,你在这儿等我。”唐晓翼调转方向追上去,墨多多望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贤弟好身手。”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墨多多回身,看到尚轲站在不远处。

“兄长过誉。”他下马行了礼,牵着马同尚轲踱步前行。

“进来可好?伯父如何?”

“我一切安好,家父只是染了风寒,静养几日,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

二人再无言,走到那只梅花鹿前,尚轲拔剑,说:“我帮你割下鹿茸吧。”

好巧不巧,唐晓翼这时拎着一只兔子回来,看到尚轲拔剑便丢掉兔子冲上前来。他挡在墨多多身前,厉声道:“围猎哪有冲人亮剑的道理?”

尚轲看着面前这个莽撞的少年,挑眉看向墨多多:“早就听闻贤弟养了个身手了得的侍卫,如今看来确实对你忠心耿耿。”

“不是侍卫,”墨多多认真道:“是我当亲弟弟养大的孩子,情同手足。”

“哦?那不妨和我过上两招,让我看看师弟的一身好本事,他到底学会了多少。”尚轲转了剑锋,对向唐晓翼。

“得罪了!”唐晓翼拔剑相迎。

尚轲淡然道:“你师父的武功,一半都是我教的,你师从他,不必白费力气想打赢我。”

唐晓翼抵住尚轲挥来的利剑,咬着牙不服道:“我何止是想打赢你!”

看着林间比试的二人,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墨多多的掌控。他深知尚轲武功何等了得,唐晓翼根本不是尚轲的对手。

唐晓翼很快便占了下风,尚轲每一招都凌厉,分明是奔着取唐晓翼性命去的。就在利刃指向唐晓翼心口刺去时,墨多多拔剑,挡下尚轲。

两柄剑同为师父所授,刀刃抵在一起,烈日之下泛着寒光。墨多多手中剑,从他十八岁少年游侠梦灭的那一刻起,除了教授唐晓翼剑法外,已有十六年未曾示人。

尚轲记起多年前执剑走在他身前,说要用师父所赐之剑保护兄长的那个小师弟,物是人非,而今与他早已形同陌路,心上或许有了和曾经的他同等重要的人,为了那个人,情愿用利刃与他相对,失去体面与分寸也在所不惜。

“兄长,阿翼不懂事,是我教导无方。兄长若是难解心头之愤,要罚便罚我,莫怪阿翼。”

尚轲收了剑,眼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片刻后,他抬眼看了看墨多多身后的唐晓翼,无奈笑道:“多多,我晓得,是他赢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阿翼,他是我的兄长,他没有害我的心……”

“是!他是你兄长,他不曾想过害你,”唐晓翼打断墨多多,近乎于质问道:“可你也是我的兄长,却为何……要害我到这般境地?”

“我何曾害过你?”墨多多不解,他心底窝着火,还未等他发作,顿觉一阵天昏地暗。

他脊背撞在旁侧的一棵树上,唐晓翼倾身压着他,呼吸都融在一起。墨多多突然明白过来, 他花十多年光阴养大的小鹰,已经长到了有领地意识的年纪。

“唐晓翼,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墨多多伸手去碰唐晓翼手臂上的伤痕,反被攥住手腕动弹不得,脊背完全贴在树干上,凉意顺着腰间攀升。

“不敢忘,”唐晓翼气息急促,附在他耳边轻生说,“师父今日饶我一次,改天得了空,我让师父拿我当活靶子撒气。”

话音刚落,唐晓翼便侵占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距离,吻倏然落下来,艳阳天里,一场疾风骤雨。

墨多多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手抵在唐晓翼胸膛上,却使不上半分力气。没人告诉过他训鹰如此凶险,整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还要把养鹰的人搭进去。

唐晓翼吻得很凶,不讲道理又毫无章法,墨多多喘不上气,眼眶里蓄了泪,眼神都潮湿起来。他闻到近侧梅花鹿的血腥气,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于是吻愈发清晰起来,带着难舍难分的温存,种种情愫,千回百转。

直到唐晓翼终于发善心放开了他,墨多多腿软得快要栽到地上,他把脸埋进唐晓翼的颈窝,他又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动作一滞,最终还是缓缓抱住了唐晓翼。

“江南的春留不住我,京城的雪也不行,”唐晓翼嗓子有些哑,低声对他说,“你若要我翱翔如鹰,我终生只盘旋于秦淮河之上。”

唐晓翼颈间的温度灼人,燎过唐晓翼额前,生命突然有了高烧的幻觉,烫得他发懵。他意识有些模糊,似乎要忘了何年何月,身处何处。若是墨多多恼羞成怒,打他骂他,怎么样都好,可墨多多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如当年他刚进相府夜里难眠时那样,轻轻把他环进臂弯里。

他知道墨多多在抱着他,只觉得心里是满的胀的,好像被钝器击打,疼得暧昧不明。他不敢睁开眼,更不敢抬头去看墨多多,生怕这一切只是白日梦里一瞬息。

“多多,我没退路了,你应不应我,我都万劫不复。”唐晓翼从墨多多怀里起身,日光袭来,刺痛他的双眼。

墨多多神情涣散,他自知自己应该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才合乎情理,可他分明半分气恼都没有,甚至在头脑发热的时刻里,想的全都是在尚轲的步步紧逼下,自家孩子到底有没有受委屈,若他受了委屈,自己要怎样护着他,怎样为他讨回公道。

他的兄长当真了解他,在尚轲和唐晓翼之间,墨多多早已抛却所有前尘过往,他看向唐晓翼时,满心满眼,只剩下唐晓翼一人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细细数来,唐晓翼在外游历时寄予他的家书,每一封他都能默背,小孩满心欢喜赠给他的那些小玩意儿小物件,他全都仔细收好,放在床头的木盒子里,闷了便拿出来瞧上几眼。

他只有一颗心,从前用来怀念欢愉岁月里陪在他身侧的兄长,执念似的,将自己陷进回忆的漩涡。后来这一颗心长歪了,全都偏在唐晓翼身上。

墨多多自嘲地笑了笑,十八岁那年,江湖和朝堂,墨小侠生和墨氏生,他都选了后者。他怨恨所有的不得已而为之,在他命中走过一遭又一遭。

可现下,他忽然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半生也不算坏到无解,他提不起的那把剑,被唐晓翼紧紧握在手中,利刃劈下来,替他破了这命数。

此时此刻,唐晓翼看着他,迫切地向他询问一个答案。墨多多想着,若揣了愿同唐晓翼厮守的心意是命中注定,那这命,他认下也无妨。

“阿翼,我应你,”墨多多一字一句道,“你万劫不复,我生死相随。”

唐晓翼十二岁那年差点饿死在城外,是墨多多给了他一碗粥,把他带回相府收留至今。许多年后,唐晓翼囿于占他命中十之八九的兄长,墨多多应了他一句,他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从悬崖边爬了上来。

唐晓翼命悬一线时,总要靠墨多多续命。

“多多,从此,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唐晓翼的声音在颤,吐出一些字句时喉咙哽咽地发痛。他用尽全部力气抱住墨多多,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所有的依赖、眷恋、思慕全都无所遁形,暴露在日光下,要久处暗室的墨多多几乎快落下泪来。

这是唐晓翼与墨多多的第九年。

转眼已是七月光景,相府院子里的几棵槐树花落正盛,大片大片的黄色花瓣被碾碎在地上,汁液淌进砖缝,发酵在闷热的暑气里,在夜里被湿润浸透,味道一点不收敛着,只有盛夏才敢这样暧昧到头。

近日皇帝圣体抱恙,朝中事务繁忙,墨多多忙得焦头烂额,夜里仍点着灯处理公务,一整日只进了几口饭食。

唐晓翼担心他累垮了,特意端了碟点心来看他,软磨硬泡要他吃上几口。

待他吃完了唐晓翼还是不肯走,就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定定地看着他,唇间染着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墨多多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儿,转眼再看周游,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走近了想为唐晓翼披一件薄衫,却惊了唐晓翼的好梦,被拉扯住手腕。

“哥,我不冷。”

唐晓翼抓他手腕的动作纯熟,借力把他拉近了些,环着他的腰要讨一个吻。墨多多总疑心是不是被唐晓翼蒙骗了去,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睡着了。

直到最后被唐晓翼亲得七荤八素,他再没心思去纠结是真睡还是装睡,落得一个自身难保的境地,唐晓翼伸手一捞,他就被横抱起来。

墨多多目光迷离,任由唐晓翼抱他往塌子前走。他思忖这光阴年月真是稍纵即逝,一转眼,自己的小鹰就长这么大了。

意识涣散的时刻里,他忘却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只觉得所有情感在一瞬间热烈得近乎达到饱和,进而不断包裹,缠绕,填充,融合,渗透,连同心里的每一点空缺都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唐晓翼附在他耳边问他:“所以,可以吗?多多。”

一如九年前他应允墨多多那样,在相同的场景里,角色置换,墨多多掐着他的肩止不住地流泪,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七月的夏风从窗外吹进来,粘腻得像一场肌肤之亲。

墨多多身如颠簸江海,难觅彼岸。唐晓翼攥着他的手腕,与他娓娓道来:“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

“鹣鹣,我的阿鹣。”

他指尖抚过墨多多眼尾的一抹红,也蹭出墨多多的一滴泪来。

墨多多心口荡开一圈圈涟漪,水波褶皱里的每一种暗语,唐晓翼都能读懂。他回应着唐晓翼,泪和汗混着落下来,手臂环上唐晓翼的脖子。

“阿翼,七月盛夏,闷热也要到头儿了,”他压低声音说,“再过些时日,日子一天天凉下去,大风就要刮起来了。”

“你身体里还生长着我的一簇焰火,千万别叫长风压垮了它。”墨多多不能自抑地落泪,连声音都在发抖。

“师父,兄长,多多,哥哥,阿鹣……”他哄着他,“莫哭。”

唐晓翼从前游历山水时听一位深山居士讲起,世间红尘万里,如一条不归路,切莫踏足。

如今与墨多多十指相扣,唐晓翼万幸自己不曾将那位老人家的话当真。

不归便不归,他偏要做情爱里的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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