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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整个下午，急诊二室的医生都在紧张中度过。

　　刘慧敏下班直接回家，不出所料，李成梁接了孩子，在家做好饭等她回来。见到他们父子俩在等自己回家的画面，刘慧敏觉得久违了。

　　“妈妈，你回来啦！”强强雀跃的声音，表明他很高兴，爸爸妈妈都回来了。

　　“慧敏，吃饭吧。”李成梁自动自觉帮她布好碗筷，动作是随意又熟悉，仿佛他真的只是出差，然后回家了。

　　刘慧敏挂好包包，看了一圈客厅。她没有发现李成梁的行李。她平静的脸拉胯了几分。

　　她坐在饭桌上，沉默不语，安安静静的吃饭，饭菜还是熟悉的味道。味蕾带来的熟悉感，勾起了昔日的回忆；李成梁对这个家、对自己的好，点点滴滴浮现在刘慧敏的脑海里。可是味道熟悉，但眼前人已经不是熟悉的人。这种反差让刘慧敏的心情越发深沉。

　　强强和刘慧敏单独生活了大半年，早就不怕严肃的妈妈了。他主动的问：“妈妈，你今天是不是有点累了？”

　　刘慧敏柔和的说：“科里有点忙。强强，你吃饱了吗？”

　　强强知道每次大人问这句话，就是有些话不想当着他的面说，可是他很久没有吃爸爸做的饭，他想好好吃完，就耿直回刘慧敏“没有。”

　　“那快吃吧。”刘慧敏给强强布菜。

　　李成梁对他们母子俩相处变化，感到讶异。刘慧敏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孩子这么有耐心？强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刘慧敏？他没有问，同时给刘慧敏和强强布菜。

　　刘慧敏看着李成梁夹在她碗里的菜，脑海又浮现了今天在少儿内科病房看到的一幕幕。当下胃口全无，碗里的菜也味同嚼蜡。她放在筷子，一声不吭的回了房间。

　　强强看着刘慧敏一路走回房间。不高兴地说：“爸爸，你惹妈妈生气了。”

　　李成梁还给他布着菜，委屈地问：“我刚回来，怎么惹你妈生气了呢？”

　　强强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你不在的时候，妈妈都会陪我吃完饭的，你一回来，我妈连饭都不吃了。肯定是你惹妈妈生气了。”

　　李成梁有理说不出，他给着强强布菜说：“你快点吃。”

　　刘慧敏在主卧，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李成梁的行李。她轻轻拉开衣柜门，里面和她早上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

　　刘慧敏察觉到自己异常的举动，嘴角扬起了讥笑；她讥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李成梁回心转意？期待他回到自己身边？

　　抚心自问，十年非正常人的生活，放谁身上都受不了。她刘慧敏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和那个娇滴滴的小三比，要是自己做选择，也会选择那个娇柔可人的小三。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李成梁没有任何理由回心转意。

　　更何况，李成梁值得更好的。

　　想通这一点，刘慧敏仿佛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没有那么压抑。

　　“慧敏，给你做了排骨面，出来吃一点。”李成梁站在门外，轻敲卧室的门。

　　李成梁行动式的关心。让刘慧敏本想通的情绪，又泛起了波澜，像涟漪一样，越扩越大，撩拨了心弦，惹红了眼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贪恋李成梁的关心、贪恋他干净清爽的气息、贪恋他的温柔。从前她明明不在乎这些。

　　看着门外的身影，她鼓起勇气拉开床头柜，拿出两本红本子；她做好心理准备和他离婚，但是看到结婚证那一刻，眼眶里的晶莹就兜不住了。她快速调整情绪，缓缓打开门。

　　“强强呢？”刘慧敏出来，走到餐桌前，寻找强强，她想先安置了强强。接下来自己和李成梁的谈话，不适合让强强听到。

　　李成梁看着刘慧敏眼眶微红，他想问她怎么了？可按刘慧敏的性格，只要她不想说，他就问不出任何结果。一对夫妻过成他们这样，和形同陌路有什么区别？

　　他无奈的回应刘慧敏：“他做完作业就睡了。”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疼又无奈；递给她一双筷子，说：“快吃吧，一会就糊了。”

　　刘慧敏看着筷子，她并没有接。李成梁对她细致的照顾，一直是到位。从前她极少察觉这种细致，怎么在他们要离婚的节骨眼上，这种细致的照顾怎么就那么明显了呢？

　　刘慧敏的手微微发颤，把结婚证放在餐桌前的，轻微的声响说：“我们离婚。明天就把手续给办了吧。”

　　李成梁看着结婚证，他被震惊了。手里的筷子没有拿稳，掉在地上发出“叮～铃～”的声响。

　　刘慧敏不敢直视李成梁，她放下结婚证就想走。李成梁跨过去，挡住她的去路。

　　“给我一个离婚的理由。”李成梁声音压得很低，仿佛也在压制情绪，但刘慧敏听到了。

　　你有了别人，你有了另外一个家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刘慧敏抬头看到李成梁眼里压制的怒气，她心中的委屈和愧疚交杂在一起。抿了抿唇，带着讥笑的语气说：“像我这种冷若冰霜，铁石心肠的女人。就适合一个人过、一个人老、一个人死、就不出来祸害人了。”

　　刘慧敏眼里带着雾色，语气却十分凉薄。

　　李成梁被自己说过话，噎住了。刘慧敏这幅又倔又怜的模样击中李成梁心里的柔软，她现在的模样和中午在花园里眉开眼笑的模样，形成强烈的对比；

　　李成梁不得不承认，刘慧敏的笑容，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少了。虽然刘慧敏在为人妻，为人母的时候不负责任，但是自己作为她的丈夫，却从没深究过为什么？相反给她的是过多的抱怨。如果他早知道皓月的事，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成梁背负双手，收敛了怒气，不甘心的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

　　刘慧敏凝望着李成梁，思绪飘到当初遇见李成梁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刘医生，是急诊科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但是每个追求者都在她冷淡的态度和阴晴不定的性格下劝退了。唯独李成梁是个例外，他坚持了很久很久。

　　刘慧敏曾以为李成梁迟早有一天也会放弃的。直到有一次上夜班，李成梁买了宵夜来找她。

　　刘慧敏刚好巡完房回来，就见李成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为她把排骨面里的葱挑出来。

　　李成梁看到她回来了，自动自觉的起来让座，搬隔壁的椅子过来，打开外卖盒和她一起吃。

　　刘慧敏看着挑出来的葱花，她忍不住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

　　“在食堂见过你把葱挑出来，我就猜你是不喜欢吃葱的。”李成梁吹着面条，有滋有味的吃起来，都没抬头看一眼刘慧敏。若他抬头定会发现，此刻的刘慧敏嘴角弧度很大，明眸发光。

　　被人宠在心尖的感觉就是无论你说与不说，他对你都了如指掌。

　　“李成梁，我们在一起，尝试一下吧。”

　　后续李成梁说了什么。刘慧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晚他高兴得像一个得到很多糖果的孩子。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在他心尖上了。

　　刘慧敏收回思绪，避开李成梁的眼神，鼻音略重，冰冷的调调，说：“那时候身边的亲朋好友催得紧，而你坚持了最久，并且在各个方面，你都是丈夫的合适人选。”

　　李成梁背后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看着刘慧敏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毫无情绪说：“所以你并没有那么爱我，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只是恰巧在你需要的时候遇到了我；可笑的是，我偏偏对你着了魔。”语气里充满不甘。

　　李成梁的话让刘慧敏在眼眶打转的泪，兜不住了，滚滚滑下。这十年对他的伤害，刘慧敏觉得真的是够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一位温柔的、知冷知热的妻子；一个可爱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抽泣的说“大梁，对不起、对不起......”

　　刘慧敏的道歉，对于李成梁来说就是承认；承认她真的没有爱过自己，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承认他十年的付出只是一个笑话。

　　几乎绝望的李成梁，向前走一步，祈求的语气说：“刘慧敏，我不想要对不起，我想要被你对得起。”

　　刘慧敏抬眼，李成梁就在眼前，他眼里的晶莹，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明明可以抬手帮他抚平眼里的晶莹，可是她没有任何勇气做这个举动。她深呼吸，调整情绪。“大梁，她会让你...更幸福的，给你一个，一个更加像样的家；我相信她会比我更适合做你的...你的妻子。”这话明明是刘慧敏心中认定的事实，怎么说出口，她觉得那么艰难。

　　“她......。刘慧敏，如果没有她，你还会离婚吗？”李成梁需要刘慧敏否认，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摇头，一个否认的眼神。

　　李成梁这个问题，问得刘慧敏哑口无言；如果没有她，刘慧敏不会离婚，至少她不会自己提离婚；如果没有她，刘慧敏不会愧对李成梁，愧对强强，愧对这个家十年；如果没有他，刘慧敏不会失去最好的朋友。可悲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慧敏的沉默，破灭了李成梁最后一点点希望。他走到餐桌前，拿起结婚证，里面的照片，刘慧敏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笑得从容幸福，李成梁曾以为她是真的幸福。

　　李成梁看着照片，自嘲地轻笑：“慧敏，你知道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刘慧敏没有任何回响，在李成梁意料之中。他接着自然自语：“是在医院，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在医院，她看起来很温柔，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想娶她做妻子......”

　　刘慧敏对于他们认识全过程毫无兴趣，她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李成梁，明日上午九点，我们民政局见。她不喜欢强强，你和她也有孩子了。强强的抚养权归我，其他财产怎么安排，我都没有意见。”刘慧敏说完，就去打开了大门，一副请他离开的架势。

　　李成梁拿上结婚证，走向刘慧敏说：“我们还没离婚呢，这还是我的家。”

　　刘慧敏眼眶还微微发红，可语调已经是冷冷调子了。“孩子今晚还在少儿内科呢，李院长，还是早点回去好。”

　　刘慧敏说完就推让着李成梁出门，他有任何解释，这会刘慧敏也没有心思听。

　　被关在门外的李成梁，有一晃的疑惑：刘慧敏是吃醋了？可是她今晚的话在耳边回响；

　　——你是丈夫的合适人选。

　　李成梁心酸地笑了。她怎么会吃醋呢？她都没有爱过自己，甚至连喜欢也说不上。

　　她怎么会吃醋。

　　门内，刘慧敏看着餐桌上糊掉的排骨面，说不上是可惜还是恶心，她只知道自己是无福消受这碗面了。

　　翌日早上，民政局

　　他们如约而至，盖上钢印的那一刻。刘慧敏明显感觉到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还他自由了，她不用对李成梁再背负有那么深的愧疚感。刘慧敏相信自己欠李成梁的，她一定能补上。

　　李成梁什么都没有要，孩子、房产、存款都留给了刘慧敏。

　　在了民政局门口，刘慧敏恬静的说“再见。”

　　李成梁凝视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刘慧敏略显尴尬，她怯怯地转身离去。

　　李成梁望着她背影渐行渐远，他有不舍却无法挽留。李成梁在心里安慰自己：我这十年的付出都是一场心甘情愿，我对此绝口不提。刘慧敏，你若投桃报李，我会十分感激。你若无动于衷，我也不灰心丧气。直到有一天我不愿再这般爱你，我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