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岁岁年年3

—31号晚上你有空吗？

—什么意思呀？

—我请你去和平饭店过元旦。

—这么高级？

—小意思！

【1989.12】

小汪初出茅庐，自己是很认真在做事。只是到底做生意没经验，人情世故不太熟练，最后搞的阿宝亲自去日本才解决事情。

阿宝人很大气，又怀揣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邀请小汪去和平饭店跨年庆祝。说起来，小汪的职位和阿宝现下做的生意，私下里是不好有这么频繁亲密的来往，容易触红线，一不小心说不定光明前途就覆上阴影。

搞外贸的，阿宝心里清楚，小汪自个儿也明白，可是一个还是去邀请了，一个也兴冲冲打扮的漂漂亮亮赴约。

小汪已经不是那个刚从象牙塔里出来，还不懂的倒腾自己的小女孩，她师傅就整天把自己拾掇的精致优雅又体面。汪明珠耳濡目染，自然衣着打扮也有些变化。

汪明珠一向喜欢火红火红的颜色，炽热温暖，又喜庆，看着就心里热乎乎的高兴。

和平饭店在这个时候，那可是响当当的一张名片，见证过无数上海滩的风流云散依然屹立不倒，人们心里璀璨的奢华梦想。

汪小姐家境还可以，不过也没去过和平饭店，那对她来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从前她也听过和平饭店的鼎鼎大名，心里憧憬过，她心里呯呯乱跳个不停，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啥用，依旧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一样，心头涌动的甜蜜绮思一瞬间快要把她淹没，她顾不上想什么红线什么规定。

满屋纸醉金迷，阿宝天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如鱼得水，不管兜里究竟有几多钞票，不过这时候阿宝还是赚到了几桶金的。

他透过层层叠叠衣香鬓影中见到她穿过人海向他走来的汪小姐。

显然她是好好打扮过的，细细眉，灵动眼，小脸儿雪白雪白，衬的嘴巴格外鲜艳，抿着的弧度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玫瑰花儿。平时一团乱糟糟的羊毛小卷儿服帖地披在肩上，带了一顶俏皮可爱的蓓蕾帽，外头穿了修身的卡其色羊绒大衣，里边衬着红艳艳的长裙，厚重的冬装都埋没不了姣好的身段儿，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个横在鼻梁上大大的眼镜，几乎快要覆盖住半张脸儿。

阿宝第一次这样打量她，是用属于成年男人的眼光打量她。

从前每一次见面阿宝都觉得她娇滴滴，是需要保护的，是稚嫩的，像春天花园里刚长出来的嫩芽，要人用心呵护才陪衬的娇贵品种，他乐于当一个偶尔施施肥浇浇水的园丁，见证一朵花的成长绽放。

只做他乐意做的，不关心花到底怎么想的。

如今他也是这样，顺着自己心意来，只是突然发现这朵花儿已经有了惑人的香气，拥有能够让男人目眩神迷的资本。

他到底是经历过许多事，见惯世面，也只是一瞬，他回过神来，笑吟吟递给汪小姐一个黑色小盒子。

“谁让你送东西给我的？”汪明珠眼一瞪，嘴巴一撅，并没有碰桌上的盒子，她说：“你晓得我们有规定的嘛，不好收客户贵重礼物的，一支钢笔也是要上报的。”

嘴上讲是这样讲的，心里忍不住想到底送的是什么。

“诺，你打开看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觉得适合你，我们的革命友谊还不值当一个小物件？”阿宝晓得她口是心非，上纲上线的话她今天就不会来的。

汪明珠最后还是欢欢喜喜戴上那副隐形眼镜，她从前都用的边框眼镜，这东西她第一次戴，搞了好久弄的眼睛红彤彤的，眼泪都被搞出来了才戴好，她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确定是比大眼镜框好看多些，才心花怒放地出去给阿宝瞧。

“好看吗？”她蹦蹦跳跳跑出来问阿宝。

“好看。”阿宝靠在天台栏杆上，身后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大上海，面前的汪小姐笑容比得过今日满天繁星，他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在她说好清楚阿的时候含笑对她讲：“只有看到未来才会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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