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

素禾人皆俗人，都不是神，颠不了众生

推开家门，曦婼差一点被门口的披萨外卖盒绊倒，素禾的卧室门紧闭，从里面传出颇具情调的爵士乐。鞋架上横着一双男士帆布鞋，看起来有44码，显示出主人的高大。

是素禾的男朋友，昨夜曦婼和他见过一面。手上纹着纹身，油头滑舌的，虽然他表现的很友好，但曦婼依然无法对他产生好感。

曦婼用脚将那双鞋驱到角落，把自己的鞋子放到旁边空出的位置，她回到房间，用洗甲水洗掉身上的指甲油。

看样子明天是不能穿这件衣服了，她实在受够了那个做事幼稚张狂的女生。

她走到衣橱前，打开，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又迅速关上。

曦婼呼～

曦婼深吸一口气。

曦婼看来得给爸说一声了。

打开衣橱，曦婼无望地盯着父亲给自己买的……嗯……艺术品。

曦婼摇摇头，重重地关上衣橱的门。想了想，在校服发下来之前，跟素禾借一件穿好像是唯一的办法。

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了，素禾房间的音乐仍然没停。不知怎的，曦婼有点抗拒那个叫祁昧的年轻男人。她把弄干净的裙子挂在靠椅上，走出卧室，去敲素禾的房门。

没人应。

音乐声太吵了，她放弃敲门，直接拧转把手，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曦婼半夜了。

曦婼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曦婼还不走？

她其实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在祁昧面前表露出来。

素禾伸手关掉了音乐，房间里就立马安静了下来，她微笑地在祁昧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露出玩味的笑容。素禾笑着缩紧肩膀。闹够了，他捡起地上的皮夹克，哼着歌迈动脚步。经过曦婼时，他弯下腰，与曦婼平视，笑着说

祁昧叫声姐夫听听。

曦婼没有克制自己的厌恶，白了他一眼。一个十足的混子，她把素禾如今的变化和他联系到一起。

祁昧噫

祁昧不满地瘪瘪嘴，随即抬手粗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祁昧不听话的小孩子。

防盗门“砰”地一声被带上了。素禾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她吐出烟雾，目光挑衅地望着曦婼。

素禾这是我房间。

曦婼回视着她

曦婼这是我家。

素禾被怼得无语，她瘪瘪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素禾对了，我之前把一个很好看的烟盒放你行李箱里了，你看见没有？

曦婼顿了一下。

曦婼没看到。

说着，曦婼走向她的衣柜。

曦婼我要借你件外套穿。

她找衣服时，素禾站在旁边凝眉自言自语道。

素禾我怕我妈翻我东西特意藏到你箱子里的，难道我放错了地方吗？

她转身去查看自己的行李箱，有些气恼地抱怨说。

素禾那盒子还是祁昧特意买给我的呢，特别好看的。

曦婼找出一件旧旧的军绿色大衣，转过身，靠在柜门上，歪着头凝视她。

她只比自己大了七岁，不化妆的样子明明看起来仍像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可是，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像是看透了她的疑惑，素禾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素禾小婼，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她掐了烟，嘴角微微扬起。

素禾我的意思是，我们互不干扰的过完这三年吧。你考你的大学，我……

曦婼离开祁昧吧。

曦婼冷淡地说。

曦婼离开他，不然我就告诉舅妈你在这边的真实情况。

素禾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撩开脑后的长发，露出颈后的纹身。

是祁昧的名字。

素禾那你最好拍张这里的特写一并发给她，看她那娇弱的心脏能不能经受得住。

舅妈有心脏病。

曦婼跟她争论的有点烦，按捺着怒气问。

曦婼为什么非得是他？

素禾温婉地笑了笑，给她了个耐人寻味的答案。

素禾要不是他，你表姐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呢。

她朝着门边走进两步，伸手理平曦婼的睡衣衣领，眼里满是失落。

素禾作为过来人，表姐给你说句实话，其实，就算读了名牌大学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你别费劲吧啦地为它卖命，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就行了”

整个学生时代，成绩从未掉过前三名的素禾，竟然告诉她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没用？曦婼因为这句话失眠了。

虽然曦婼从未说出口，但素禾一直都是她的榜样。不仅仅是因为她学习优秀，而是因为她打破了家族“重男轻女”的观念，用漂亮到不容易忽视的成绩赢得别人对她的敬重。

十岁之前，曦婼在家族里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父母常年在外出差，所以她经常到不熟悉的亲戚家里暂住，家族里的人就只当她是个没用的花瓶。她性格中的冷淡疏离就是那时形成的。

二年级结束的暑假，弟弟突发水痘。避免传染，舅舅把她接到家里暂住。

那段时间，她被聚焦到表姐身上的光芒所吸引——她拥有自己的思考，她不小心打碎晚盘也不会被责骂，甚至大人谈事时，还会问她的意见……

所以，回家后，她开始效仿表姐的成长轨迹，拼了命的努力学习。渐渐地，家里的亲戚们都说在曦婼身上看到了素禾的影子，断定她以后会考入一所名牌大学，成为优秀的继承人。于是她因为这点儿特质开始在家中拥有一席之地。

八年来，她的目标一直是成为“素禾”。可是现在，她站在自己孤注一掷选的独木舟上摇摇晃晃。

素禾不仅推翻了自己的人生，也顺势扳倒了她的人生。

要继续为了成为“素禾”而努力，还是做回平凡普通的“曦婼”？

这大概是她平生遇到的最难的一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