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夜间雪朔朔盖了上山的路，元夕玉一脚踩在雪印里，狐裘也挡不住山上能划破皮肤的寒风，他用手弹了弹呼出的一团白气，眸尾低垂，“我们倒脏了这雪。”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玄燃与元夕玉捱得很近，手虚扶着他的腰身。

　　山顶并不尖耸，能承下万人。漫天地的素雪与宁静，掩不住大典红丝缥迎，朝臣跪在外面，不论真心地高呼万岁。元夕玉一袭白衣，宛若天地间的闲云，似乎这一切事宜都于他无关，他只淡淡地望着，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

　　玄燃替元夕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吉时已到，这长阶，臣陪陛下走完。”

　　两人在各怀心思的大臣目光中，缓缓走上台阶。

　　“在祭祀先祖的大典上，国师用红色，可真不忌讳。”元夕玉眼神中的笑意荡漾开来，映在玄燃眼底。

　　“什么先祖，我万岁时他们才落地。”玄燃从未拘束于世俗礼法，纵世人骂他狼子野心，位极人臣。

　　“那寡人还要称一声前辈咯?”元夕玉发丝被寒风吹得散落，笑地花枝乱颤。

　　“前辈怕是还不够，”玄燃步履稳重，“好多个前字辈，如何？”

　　“好啊，前前前前前前前前…辈。”元夕玉没有说话喘气的习惯，倒有些气不足了。

　　两人到了玉台中央，底下的红蓝官袍下人心不尽显，唯有台上人显得遗世而独立。

　　“帝挽安元年登基，顺应天地其诚，按祖制，故登毓飞山祭拜…”每每新帝行祭祀之礼都是这样说辞。

　　“为何取挽安为年号?”玄燃声音温和低沉，云彩层层移开，在念卷人的声音终止时，天地光芒万丈，仿佛昭示了一个盛世开端。天光撒在玄燃的锦袍上，衬得整个人更威仪。

　　“挽安，解释出来就没有意境了。”日光刺眼，元夕玉稍稍眯了眯，“天下与共。”

　　“敢言天下者，甚少，臣相信陛下。”

　　“年后半月倒也无朝政处理，玄燃，你和我去清和好不好？”元夕玉眼中隐隐期待，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好。”玄燃与一众大臣跪下，鼻息探在元夕玉的手心上，“陛下万万岁。”叩首，礼毕。

　　良久，元夕玉清澈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耳里，“众卿起。”礼仪繁华而不琐碎，帝王少年而无浮躁。

回宫路途远些，前后要一日，玄燃的暗卫来报，刺客已置于大理寺。

　　“大理寺刑罚残酷，臣怕染了陛下的眼。”玄燃低低望着元夕玉，眼眸中闪过一丝琢磨，他不信他。

　　“不要紧，寡人也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元夕玉避开玄燃的目光，不能让玄燃独自去，不然兄长要露馅儿了啊！

　　玄燃唇角微勾，似是慵懒的嗓音致命吸引：“是吗。”肯定的语气中不容置疑。

　　元夕玉37度温暖又智慧的微笑道：“是啊，寡人要用爱去感化他们。”眸中皆是坚定，内心却波涛汹涌：他凉的用爱！老子不揍元夕霖就算好的了！屁话不能说非得刺杀他，他不惜小命的吗？

　　“可是寡人记得大理寺不在近郊，也不在行宫附近。”意思就是途经不到大理寺，那怎么去呢？元夕玉托起右脸认真思考。

　　玄燃面无波澜地掐了掐元夕玉的左脸，在小皇帝炽热的注视下从容自在地收回手，“那陛下想怎么办？”

　　“凉拌！你掐我脸是藐视君威！老子的脸面何在？”元夕玉离暴走只差一指距离。

　　“你还有君威吗？”玄燃语气突然冷了起来，小皇帝翅膀硬了要飞，他就亲自给他折断。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元夕玉虽是这样说，眼神却老往玄燃那边瞟，“那啥，我错了。”摊牌了，掉马了，寡人就是怂，你能奈我何！

　　“错哪了？”玄燃神色依旧平淡，没有丝毫欣喜之气。

　　“不该说脏话，不该不认清事实…”元夕玉掰着手指头数，说到底还是世故寒凉，他凄凄惨惨一人，眼下玷污了他清白的人却当无事，他的命为何如此之苦…元夕玉假装抹泪，还不忘抽泣几声。

　　小德子：到底谁玷污了谁的清白……

　　玄燃眼神中浓浓的嫌弃，小皇帝随了谁，演戏还演不好。

　　元夕玉见玄燃仍不理他，便直接上爪，囫囵抱住，桃花眸中尽是情意：“阿燃不要生气了。”

　　玄燃扶额头疼，阿燃是什么鬼？“昼行，遣人彻查御书房的话本子，有多少烧多少。”

　　“若你喜欢，那便烧罢。”元夕玉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御书房里只区区几本，寝宫里，慈宁宫里，重华宫里，圣宸宫里都各自分布着。

　　玄燃似笑非笑：“把所有宫殿彻查。”

　　元夕玉当即弹开，玄燃是会读心术吗？来人啊，活了万万年的老鲛人为老不尊啦！

　　“陛下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玄燃刮了刮元夕玉的鼻尖，小皇帝似深海般闪耀。

　　 “准备两匹马，寡人就要从这下车。”元夕玉吩咐暗卫，暗卫求助似地望了玄燃一眼。

　　“一匹即可。”玄燃凌厉的眼神扫了一遍，暗卫轻轻打了个寒战，“天冷，不要把马冻坏。”本国师可不是为了和小皇帝同乘一匹。

　　暗卫没有多问，但大受震撼，当年国师带兵逼宫时，硬硬杀出一条血路，绊马索不知坏了多少良马，如今倒怎么爱惜起来了？

　　“你就是想占寡人便宜。”元夕玉趁人不注意，悄悄对玄燃耳语。

　　“那要看陛下给不给。”玄燃眼底甚是玩味，不觉中打趣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