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提示】本文半原著，半私设，本文对程少商，宣皇后不友好。

阿燧经过几日温习，可算把《凡将篇》、《元尚篇》、《训纂篇》、《滂喜篇》、《急就篇》八篇温习了一遍，信心满满的去参加校考。裕昌瞧见他几日点灯熬油的苦读默写，又心疼又想笑。

他们一路通过戒备有轻甲弓兵和重甲弩卒的明堂高楼，通过伸展如翱翔天际之巨龙的直道，再绕过庞大的南宫建筑群，终于来到连接南北两宫的复道。宫门重重复重重，塔楼宫殿不知经过了多少，三人来到了位于北宫的永乐宫。

霍不疑三人向文帝与宣太后行过礼入座，见太子夫妇，东海王夫妇，五公主夫妇都在。阿炔，阿炬，想来也是被拉过来校考的，两人都正经端坐。

文帝神态慈和，“阿炔，阿炬，阿燧。朕要考考你们了。”

三人出列行礼，有宦者搬上长案，上有笔墨纸砚。文帝捻须笑道“阿燧年纪最小，就从急就篇开始。”他顿了顿，朗声道“豹首落莫兔双鹤，春草鸣翘凫翁濯。”

三人闻言，便齐刷刷下笔。裕昌想了想这段七言是介绍各种杂物品类，枼贷卖买贩肆便、资赁市赢匹幅全。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葵韭葱…葱…她卡壳了，后头这句是怎写来着。裕昌想不起来，于是拉过霍不疑的手在他手心比划着。

霍不疑会心一笑，反手摊开裕昌的手，在手心一笔一画的写。裕昌哎了一声，是䪥（xiè）蓼苏姜、芜荑监豉醯酢酱。她看阿燧写得认真，想来这个没难倒他。

不一会三人书写完毕，宦者将三人的卷子奉于文帝。文帝一张一张的看去，时不时还和宣太后说几句，眼中皆是欣赏之色。

他抬起头，赞扬道“阿燧的字极好颇有几分义兄的风骨，子晟教导的好”

阿燧头昂高高的，大眼睛朝文帝眨巴眨巴，似乎再说多夸几句。看的文帝不由拍腿大笑，“就是这性子和子晟比差多了，骄傲，像裕昌。”

“陛下，话可不能这样说。”裕昌含笑道“没道理，阿燧学的好都是子晟的功劳，性子跳脱就是像我。”

文帝指着裕昌，笑道“你啊！”他止了笑意，又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是为何意”

此言出自学而篇·第十四章，三人齐齐行礼欲答，文帝笑着点到了阿燧。听他的不错，心里感慨子晟教育的好。如此几番问答之后，文帝欣慰笑道“极好，你们学的都很好。”他看向右下首第一坐的太子夫妇，道“阿炔教导的极好，可见你们夫妻用心。”

太子夫妇齐齐拱手“儿臣，不敢当。”太子又道“全赖父皇教导。”

文帝摆摆手，“莫给朕戴高帽，这是你们的功劳。”他饮了口茶，看向阿炬，“阿炬品学兼优，乃东海王膝下诸子中最优。”

不管东海王脸色好不好看，反正东海王妃很高兴，忙应和文帝，“全赖父皇时时教导，悉心爱护，阿炬才有今日”

文帝对于东海王妃的拍马，倒不是很奇怪。自从东海王离开东宫，东海王妃就比以前圆滑不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打理家事四处交际。

“你教的好，阿炬才好。”

“父皇，是张侧妃和何姬教的好。儿臣不敢冒领功劳”

“哈哈，你们都好”说话间文帝眼神扫到东海王，见他眉头深锁，露出一脸恶色。心中多了几分想头，看来不是东海王对阿炬是有什么不喜，是张侧妃和何姬惹他不喜了。文帝眼帘半垂，指尖不住摩挲着。阿炬实在出色，东海王膝下那几个都不如他。虽说子以母贵，但母以子贵也一样。他目光微不可查的移向一旁的宣太后，心想神谙是站东海王这边，所以才提出阿炬为世子之事要斟酌。

东海王尽力收敛神色，以哀求的眼神往上首望向宣太后，他实在是不想看见阿炬，张侧妃和何姬太恶心人了。府里已经被东海王妃她们一手把持，难道这事也由着她们。他不甘心，明明是她们错了，怎么还能让她们得享尊荣。可惜宣太后静静不语，也不回应他的目光。

五公主在东海王下首，瞧见东海王与宣太后之间的眉眼官司。她眼睛轱辘一转，道“父皇，阿炔他们写半天字了，该放他们出去玩笑一会才好”

文帝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笑道：“也好，你们出去玩吧！”他嘱咐阿炔，“好好照顾弟弟们”

“是，皇祖父”三人相携着下去。

文帝的目光从三人的背影上转回，向裕昌和霍不疑，温声道“子晟，裕昌。外头的夫子虽好，但还是比不上宫里。朕看让阿燧进宫来读书怎么样。”

虽是询问但大家都知道，文帝这是打定主意让阿燧进宫，问这一句不过是走个过场。

裕昌心里虽有不舍但无奈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扯了扯霍不疑的衣袖。霍不疑会意，恭谨行礼，道“陛下，阿燧能进宫读书臣与裕昌自然喜不自胜。得陛下教导爱护是阿燧之幸。”他话锋一转，又惋惜不已，“但阿燧年纪太小，经学博士教的那些他都不懂，怕是影响其他皇孙的学习。”

这是大实话，阿燧今年五岁，在宫学里上课的皇孙最小的八岁，最长的十几岁，再往下就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阿燧卡在当中实在尴尬。

文帝却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无妨，让经学博士单独给他授课。”

裕昌嘴角抽了抽，转头和霍不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叹了一声，只得朝文帝行礼谢恩。毕竟文帝已经让给皇子皇孙授课的讲经博士单独给阿燧上课，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文帝心满意足的笑了，又想到宫学辰时便要开课，阿燧起身，用早膳，再从宫外赶来上课，差不多就要一个时辰到宫学，岂不是卯时就要起身。他心疼不已，那可是他睿智果敢义兄的亲孙子，要是来来回回的赶，折腾的生病了怎么办。

显然文帝能想到的事情，其他人也想到了。所以不等裕昌和霍不疑开口，宣太后慈柔笑道“陛下，阿燧还小，来回折腾难免身体吃不消。索性宫学每旬上四日休两日，再上四日。不如就让阿燧住到宫中来往也方便。”

“神谙此言甚是，朕也觉得极好。阿燧小小年纪怎么吃的消，日日早起上学星夜归家，就是住到宫中最好。”

文帝脸上难掩高兴神采，裕昌却有些难过，本来让阿燧去宫学她就舍不得，如今还要住到宫里去。到休学时才能见到，她心里愈发难受了。但宣太后和文帝也没说错，阿燧那么小，来来回回的折腾，怕是吃不消。

裕昌扬起笑容，朝文帝与宣太后道“谢陛下与娘娘，对阿燧的爱护。”

宣太后的笑容和缓而温柔，仿佛晨曦下一朵初绽的蔷薇，让人见之不由得生亲近之情，“裕昌，阿燧活泼开朗，我与陛下都十分喜欢。你放心他就住在我这，我照顾他。”她看向文帝，眼神中柔情款款，“陛下臣妾瞧着阿燧便想起子晟小的时候，望陛下允准臣妾照顾阿燧。”

宣太后话音落，裕昌的手就掐在了霍不疑的胳膊上，她面上笑容和悦，手上力道越发使劲。霍不疑一把握住裕昌的手，朝她微微颔首。目光便转向一旁的太子，朝他一挑眉。

太子抬手饮茶，示意明白了。五公主这边也收到了裕昌求救，她朝裕昌挑了挑眉，示意她放心，手又悄悄指向东海王妃。裕昌会意颔首低眉，作柔顺模样。

文帝正欲答应之际，太子首先温声说道“父皇，宣娘娘，儿臣倒想把阿燧接到东宫来住。阿炔几次说想和阿燧玩，只是阿燧一直在宫外偶尔进宫也是为参加宫宴之类，不能好好一聚。”他停了停，“如今阿燧要住到宫里，就让阿炔带着阿燧同吃同住，一同上下学也便易。”

文帝捻须沉思，明显是心动了。他的本意就是让阿燧与诸皇孙亲近。现在阿炔愿意主动带着阿燧一起吃住，这是再好不过。

宣太后瞧文帝脸色，明白他心中定是觉得阿燧和阿炔一同在东宫更好。不由脸上神彩落寞了几分，她也知道与和自己住相比当然是太子的提议更好。但东海王想要换世子哪有那么容易，终归要靠子晟帮忙。霍不疑虽来往长秋宫，可话中多是君臣有别之言，当年那件事始终是伤了子晟的心。东海王无人帮扶，宣氏又是自顾不暇，若能养育阿燧，见面三分情，子晟定会想起少时情谊帮助东海王和宣氏。也可以和裕昌联络感情，到时东海王有宗室长辈相帮，她也能放心。

想到这，宣太后握住文帝的手，眼神温柔缱绻，“陛下，孩子们都长大了。臣妾是有些寂寞，看到阿燧就想起子晟，他那时来到臣妾身边才那么高，一眨眼都娶妻生子，是个大人了。”

文帝心头不禁涌起一片柔情，他拍拍宣太后的手背，用手比划了一下，含笑感慨道“是啊！他就那么高瘦瘦小小的，明明是八岁多得孩子，倒小的似六七岁。”他看向霍不疑透过他又看见了那个瘦瘦小小沉默寡言的少年，眼中酸涩。

东海王和声道“父皇，儿臣也想起子晟那时在长秋宫的日子，手上捧卷书一看便是一下午。有时还与儿臣一同读书习字”他说的热泪盈眶，文帝心中也感慨万千。

这时忽闻得一声轻笑，五公主掩唇，娇声道“父皇恕罪，儿臣失礼了。”

文帝蹙眉道“好端端的笑什么”

五公主似乎瞧不见文帝面上的不悦，只笑吟吟的道“父皇，儿臣是想大兄娶妻纳妾之时，十一阿兄才是个泥地里打滚的小孩。年岁差了那么多，哪能一起读书习字啊，怕是大兄记差了，是教导十一阿兄读书。”她满含戏谑笑意的眼神瞥向东海王，东海王霎时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文帝见状也明白了几分，道“逗你大兄就这么有意思。”

五公主脆生生的道“难道父皇只疼大兄不疼我，父皇是偏心眼，儿臣生气了。”

文帝瞪了她一眼，指着五公主身旁一直不说话的宣聿，道“你怎么也不说话，这时不该说公主不可无礼吗？”

此言不过文帝玩笑之语，宣聿并不当真，只一本正经的道“陛下，臣听公主的。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哈哈哈”文帝大笑起来，一手拍着腿，一摆手道“你啊！要被小五欺负到底了。”

宣聿却直言不讳，“陛下，臣不觉得公主在欺负臣，臣觉得公主是爱臣，所以对臣要求这要求那。”

话音落，在场众人笑作一团，五公主拍打着宣聿的胳膊，满脸不好意思，“你别胡说”

宣聿歪头看五公主，不解的道“这是实话，如果你不喜欢我，难道还会像现在这样要求我这样，要求我那样吗”

五公主哑口无言，只能歪过身不理他。裕昌笑倒霍不疑怀来，霍不疑悄悄伏在裕昌耳边，轻声道“我对女莹也是同样。”

裕昌唇边漾出一抹灿烂笑容回应，“君待我，如我待君。”

太子妃笑的花枝乱颤，太子为她抚背，两人双手触碰间，自有柔情涌现。

宣太后欢喜于宣聿对五公主的情意，小五得到了她从未得到的东西。她目光移向文帝，他爱越皇后，所以近乡情怯封闭了长乐宫，想起越皇后时便去灵台殿遥望长乐宫，守着他们的情。那自己呢，本就是插足其中，曾经有后位有尊荣，如今有敬重有爱护，她该知足才对。但人啊！是永远不可能知足的。得到一个人，拥有了一点便想要更多，直到他完全属于自己。也许这就是她不如越皇后的地方，她不够清醒。

文帝止住笑声，温然道“让阿燧和阿炔住吧！”

宣太后落寞的神色流露而出，文帝浅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要是想他们，就让阿炔带着阿燧过来住几日。”

意思已经很明确，无论如何阿燧不可能单独住在长秋宫。宣太后会意，柔声道“不了，住来住去太麻烦。”

五公主笑容轻绽，道：“父皇与霍翀将军兄弟同心，如今三兄与十一阿兄也是如此，将来阿炔与阿燧也是同样。”

文帝最喜这话，笑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父子君臣一代传一代，这才不枉义兄对自己的情谊。他目光随意瞥到一旁的东海王身上，笑容立刻凝在嘴角。东海王不维系兄弟关系，也不改改自己的性子。依旧是优柔寡断，将来可怎么好。这一代还能勉强维系，因为子端是个懂事的，下一代呢？要是有个万一，东海王府连个能主持大局的都没有。如此看来阿炬还是上上选，他在宫学与阿炔关系不错，人也懂事知礼。若真依了东海王，册立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为世子，那东海王府才是真的没前途。

文帝捻须，和声道“让阿炬也住在宫里来往方便，做世子要多学一些东西，不要在路上耽误时间。”

“父皇，阿炬不可为世子”东海王头一次想都没想就出声反驳了文帝。

东海王妃还没扬起的笑容就瞬间固化在唇角，她僵硬的转头看向东海王，恨意腾腾奔涌上心头。就这样看不得阿炬好吗？纵然张侧妃和何姬有错，阿炬不是他亲生的吗？难道要逼死阿炬，才肯罢休不成。

文帝的脸色微沉，道“这是什么话，朕早与你说了，阿炬才学兼优是极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不足？”

“父皇，儿臣，儿臣……”东海王实在说不出口，但他不说又觉得文帝肯定不会改变主意。

宣太后看出东海王的为难，她听程少商说了一句契若金兰，就让她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事实在不好听，东海王说不出口也是有的。她扯了扯文帝的衣袖，朝文帝耳语了一句。

文帝登时脸色大变，厌恶鄙弃之色浮于面上。他指尖点击桌案，良久，他凛声道：“此事稍后再议吧！”

东海王欢喜不已，但东海王妃只恨此时手中无利剑在手，不然必要一剑穿胸方能泄恨！然而终是不能，只紧紧攥了衣袖不放手。

五公主见两人一欢一悲，想到东海王妃的艰难，想到东海王府那些苦熬着的姬妾，她们都是人生父母养，未出嫁前都是掌上明珠，如今也只能守在院子里数着蚂蚁过日子。也许于大兄而言，那是奇耻大辱，但于张侧妃、何姬而言，就算最后一死，也是她们一生许一人。

她柔柔浅笑，婉声道“父皇，我不知阿炬怎么惹得大兄生气。但请父皇大兄看在阿炬勤谨恭上，孝顺父母的面上不要太过苛责他。”

东海王口气不善，道“小五，你不懂。阿炬和他的母亲都是……哎！”

“大兄不说，我自然不懂。”五公主佯作不解其意轻轻一叹，“我想大约是何姬不受大兄喜爱的缘故，早年大兄喜爱姒妇时，张侧妃与何姬……后来又有骆……”她话突然停住，带着几分悲悯之意，“大母常说，女子生来艰难，一言一行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大兄纵不念及对何姬的情份，也请念着她生育之苦的份上，对她宽仁一二。”

五公主说一句，东海王的脸色便沉下一分。说到最后，东海王额头青筋已是根根暴起，道：“小五，她们二人做出此等辱没皇家之事。难道还要我宽容大度不成。”

文帝闻言，下意识地就朝东海王暴喝一声，“住口！”

东海王醒过神，忙行礼道“儿臣失言，请父皇恕罪。”

宣太后的手覆上文帝的手，语气无比柔顺，“陛下，子昆失言，请陛下息怒。”

她微微颤抖，带着忧惧与孱弱。文帝凌厉眼神骤然一软，怜惜之色渐起，他深吸一口气，缓声道“罢了，罢了！”

文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了用膳的心思，便道“朕累了。”说着便起身离开。

众人行礼送文帝离开。文帝一走，宣太后也说累了，就是赶人的意思。于是太子夫妇率先告辞，霍不疑裕昌随后。

四人一同出了长秋宫，霍不疑和裕昌向太子夫妇郑重行礼，

太子摇头笑道“果然是不能提，一提就成真了。”

霍不疑哭笑不得，“殿下，少说几句风凉话。”他再次行礼，“请殿下多多照顾阿燧。”

“你放心”太子满口答应，携太子妃而去。霍不疑才握紧裕昌的手，轻唤道“女莹，我在会照顾阿燧的。”

裕昌缓缓点头，倚在了霍不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