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提示】本篇半原著，半私设，本文对程少商不友好。

楼大夫人和淳于氏的拉扯暂且不提，只说随着唐氏来到扶风榭的程少商程姎。这扶风榭盖在池，四面通透，屏风遮挡隔断，外置鲜花点缀，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不远处有山石花草相衬，十分清幽雅致。一入扶风榭，就见一侧屏风隔后放着一张案，上头设着各色茶具。有两个婢女煽炉煮茶。榭中正上首为裕昌，她是诸贵女中，地位最高者。身旁是王姈，至于楼漓坐在下首和其他贵女同座。唐氏携程少商和程姎向裕昌行礼，裕昌点头示意。待到三人坐下，裕昌才笑道“楼夫人准备的极好，我们都看花眼了”

唐氏笑答道“郡主说笑，郡主能来才令楼家蓬荜生辉”

裕昌柔声道：“楼夫人才是，楼家满门都乃肱骨之臣，楼太傅楼郡守，楼大人皆为朝中重臣”

“郡主缪赞了”

程少商在心中暗暗吐槽着一来一往，无聊至极，说什么废话呢。

唐氏不过轻轻拊掌，一盆盆鲜花被抬上堆砌成山，还有一桌案也被搬上，上有香具七件套，香筷、侧平压、灰压、香铲、香勺、羽扫。唐氏起身朝裕昌行了一礼，然后坐下开始篆香，只见她动作行云流水，不消片刻便点出一炉香，交给婢女。恭敬道“请郡主品香”

婢女捧上前，裕昌袖掩香炉，以手做扇，请扇了几下，只一嗅，随即示意婢女，递给王姈道“阿姈你来”

王姈同样动作，她笑着朝唐氏道“夫人，好香啊”又看向裕昌，“好似有牙硝、甲香、金额香、丁香，其他的我就辩不出来了”

裕昌笑道“我在香道上有限，只闻出麝香，甲香两味”她看着唐氏，“敢问夫人这是什么香啊”

唐氏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得意，但面上不显，只道“不过寻常香，请诸位在品品”

婢女依次在诸贵女面前走过请她们品香，到了程姎面前，萧元漪教过她一些，虽然只是皮毛但只品香还是够用的。唯有程少商她不喜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学习时也不上心。所以一窍不通，只能学着程姎的动作，但做的一塌糊涂，引得自己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满脸的不耐。

早在程姎做的磕磕绊绊时，楼漓就要笑话人，可唐氏一个眼神过来，她就不敢了。她这个堂嫂嘴巴厉害，那些细碎的规矩更厉害，要是今日被她逮到不是，定会规矩礼仪磨上自己好几日，连阿母都救不了自己。不过现在看程少商一副粗鄙无知样，心里既是鄙夷，又是好笑。这个程少商好称什么都会，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现在不行了。

她眼睛一转，浅笑道“堂嫂，你就告诉我们吧，这到底是什么香啊”

“是啊，楼夫人说吧”

“楼夫人快说说”

唐氏笑道“荼芜香，是大人意外所得，送与我的”

众人忙都惊呼，荼芜香，产自波弋国，此香浸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把此香挂在玉香囊中，满室不消一刻都会香起来。大家三言两语的说起这香的好处，也都说楼犇对唐氏如何如何的好

楼漓笑道“还是堂兄对堂嫂好”她看着程少商，眼中闪过一丝小心机，“程娘子不如你也来篆一炉香，大家品鉴一番”

程少商稍拧了眉，随即扬起唇畔，无所谓地道“我不会，我少时父母不在家中，婶母从不教导我这些，连规矩礼仪都是后来学的，怎么能上台”

楼漓听着这话被逗笑了，“这是什么意思，程伯夫妇都回来那么久了，我看程三娘子不是会吗，怎的你没跟着一起学啊”

程少商看了程姎一眼，微微一笑“堂姊自幼在葛家教养，后来又被我阿母带着身边亲自教导，自然与我不同”

程姎闻言，面色一沉，忙拉了拉程少商的衣袖。萧元漪教过程少商，只是程少商不喜欢学，后来萧元漪放手不教她，只让青苁教她，程少商也乐的萧元漪不教。青苁不懂萧元漪教的那些，只能教些庶务和寻常交际。可惜程少商嫁的是楼家诗书仕宦之族，最是看中这些细枝末节的高雅，不然青苁教的那些放在普通人家定是够用了。萧元漪也说过几次让程少商重新把这些拾起来的话，程少商都以楼垚不在乎，学这些无用的话给拒绝了。萧元漪气的不行，最后就彻底放手不管了。

程少商不理会程姎的拉扯，她预备开口，这时唐氏浅笑道“少商，过谦了，阿垚时常在我们面前赞你呢”她开口，一是借她的面子，事情到此为止。二是那是程家家族内部矛盾，要是带出痕迹露在外面就让人看笑话了

程少商闻言盈盈一笑，仿若牡丹枝头怒放，夺目一片光彩。唐氏暗赞果然美貌，满堂的贵女都被她给比下去了，她温婉笑道“大家饮茶吧”

婢女上前将花茶放上桌案，仿佛刚刚的一番争执都烟消云散。众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花茶来

“这是牡丹花茶，你这是什么”

“绿梅的”

“还有我，是玫瑰花茶”

这时远处的幽兰堂中，楼垚招待同窗友人还有些世家子弟，不过千篇一律的这些话。大家说了几句，就转到楼垚即将成婚上，众人玩笑着说起程少商的美貌来，楼垚一口难敌。袁善见手中茶盏重重落案，怒喝道“成何体统，如此议论女娘容貌，岂是君子所为”

这下大家都讪讪的住了口，只是总有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道“不过随口一说，而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袁善见蹙了眉，似有嫌恶，冷冷道：“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无非世人眼光”

这话引得众人一怔，随即有人冷笑道“袁兄此言甚是，反正我是不愿意，什么皮下白骨”他看向楼垚，拍胸喊道“阿垚，程娘子要真无貌有才，你愿意娶”

听到这话，楼垚本能的回答道“少商才德兼备，我是喜欢她的聪明睿智，不同其他都城女娘”

他说的笃定，满满一副坚定面容。让袁善见心里稍安，这楼垚还是有可取之处，面上微微含笑赞许。却见那人继续发笑，“好啊，这话说的好听。”他见楼垚想要反驳，忙道“阿垚，我问你。你是怎么遇见程娘子的，难道是未见其人先见其才”

楼垚哑声，脸色瞬间变了。那人笑看着楼垚，指着他摇摇头，道“还不是见貌，而赏才”

袁善见也眉心再次拧紧成川，面上不悦，“何必咄咄逼人”他略一停顿，“若有心该论些当前局势，朝政大事，而非议论一个女子的容貌美丑”

那人冷哼一声，还要再说。却被身边的拉住胳膊，对方朝他摇摇头，又指指脸色难看的两人，示意见他好就收。那人也明白，一甩袖复又坐下饮茶

围散的人分开又重新三五人的饮茶，游戏。楼垚也擦了把冷汗，想到程少商说要他去看她的，于是正好借此退出，往扶风榭去。袁善见也呆了一会觉得无趣，一推手里的棋盘，道“我出去逛逛”说着转身离开

与他下棋鏖战正酣的人，不禁骂道“袁善见改改你的毛病”

之前与袁善见争辩的人见状，笑道“我看袁善见的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袁兄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你怎能这么说话”不知何人反驳道

那人哈哈大笑，把众人弄得一头雾水。他目光落在楼垚和袁善见离开的方向，幽幽道“我且问你们，袁兄平常有对我们讨论哪位女子，说过几句吗”他顿了顿，眼中出现意味不明的目光，“他至多不过说一句，然后拂袖而去，哪会有心思跟我在这辩，甚至还出言反驳”

众人闻言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不过也有人反驳，“许是袁兄看我们讨论的是阿垚的未婚妻觉得不对，所以才出言的”

那人摇摇头，笃定的道“我看未必”他一副知道些什么的神情，众人都起来几分疑惑，于是催着他说出理由。那人只是笑笑，道“瞧着吧，以后自见分晓”

他说的没有没尾，众人见他不肯再说，也都只好丢过手不提

扶风榭中，饮宴正欢，唐氏和裕昌说着话，王姈身边也围着几位贵女们玩笑。此时堂内又传来一阵争辩，“这是是紫斑牡丹，程四娘子连牡丹都不识了”

程少商眉心蹙了蹙，“这是不是芍药吗”

楼漓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道“这是紫斑牡丹，可是很珍贵的，你个没见识的”

唐氏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低喝一声，“阿漓”

楼漓顿时消停了，可还有其他几位贵女对着程少商指指点点，几人声音并不避忌。“程四娘子怎么会不分不出牡丹和芍药，她明明最喜欢这些了”

“是啊，我记得程四娘子最喜欢侍弄花草了”

“对啊，我也记得”

程少商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握紧双手。心头不禁发颤，所以以前的程少商是喜欢花草的，她露馅了。不过片刻的慌神，她就笑道“以前喜欢现在未必还喜欢，我以前还喜欢十一郎呢，现在我又不喜欢他了”

唐氏眉头轻轻地一皱，这样的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把阿垚和十一郎比较，不说有没有可比性，这么说对谁都不好。不止她这么想，不少人听到她主动提起凌不疑也都露出鄙夷的眼神，亏她敢想一个连规矩都马马虎虎的人，敢肖想凌不疑，当今陛下的养子。

楼漓率先出击，“程四娘子你什么意思，当着郡主的面敢说喜不喜欢凌将军，还要不要脸”

程少商眼中含笑，貌似天真无邪的反问楼漓，“全都城那么多人都喜欢凌将军，怎么还不能说嘛”她想了一下，如同恍然大悟一般，拊掌笑道：“楼娘子是不是误会了啊。我说的喜欢只是喜欢凌将军坚毅果敢，战场杀敌，为国为家，这样的大英雄谁不喜欢”她斜瞅着楼漓，意有所指，“你的喜欢，好像就不是那样了，你才要当着郡主这个凌将军长辈的面小心点”

楼漓被程少商的反驳，噎的说不出话来。她不顾唐氏和裕昌再场，指着程少商，怒声道“你照照镜子，也就我四堂兄喜欢你，要是换个人要你这没规没矩的。连篆香品茶都不会，连程姎都不如”

唐氏吃了一惊，她觑着裕昌的脸色，忙道“阿漓，还不住口，有客人在”她声音柔软的似涟漪的春水，对着楼漓却隐隐带着寒意，示意她及时停住

楼漓这时才醒过神来，也只出口不慎。她一心只顾着找程少商的茬，好报那日挨打的仇，全然忘了今日有客人在，而且是唐氏的主场。她顿时眼泪汪汪，望向唐氏，行礼道“堂嫂，阿漓知错。”

楼漓虽有不甘，但还是那句话，她不敢惹怒唐氏。程少商却未见好就收，“我不擅长这些篆香品茶，又有什么关系。”她气势高涨，眉梢微扬，话语间充满骄傲，

“我会算账，会改制农具，会盖房修屋。可比这些个篆香赏花有用的多，而且……”她扫视一周，昂然挺胸，“你们学那些是为嫁人，而我会的这些是为百姓民生。这样看那些不过微末小计，懂不懂有何重要”

唐氏是万万没想到程少商会这么说，在场都是贵女皇亲，哪一个不是从小学习这些，结果到了程少商口中都是无用的东西了，而且这样的话，不是把所有人都贬低进去了吗，包括她的母亲。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程少商，保持自己优雅笑容不碎，这个未来娣妇不好缠

楼漓气的都要哭了，其他贵女们也一个个交头接耳，程姎也不敢对程少商的话发表意见，更不敢拦她。毕竟她刚刚拦的就被程少商给无视了，要是在拦，只怕回家程始那里告一状，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王姈听了很不高兴，她和楼漓勉强还算谈的来。楼漓今日出言堵程少商是不对，可唐氏既然已经制止，楼漓也停下来，程少商就不该在穷追猛打。而且程少商一番骂人的话，当人听不懂是不是。于是假笑道“程四娘子好厉害啊，那该倒是楼公子配不上了。自己什么都能做，要楼公子做什么”

程少商眉梢一挑，那双眼透出光亮，盈盈的秋波，只需一眼，便能摄去神魂。“阿垚对我好，他让着，容着我。凡事都由着我的心意，所以我才要嫁他”

唐氏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圆场，楼漓更是神色大惊，这是什么形容。一直在打量程少商的裕昌更是眉心一蹙，这不是形容郎婿的吧。倒是王姈脱口而出，把大家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这是说的是郎婿吗，不是唾绒吗”她话音刚落，注意到在场还有唐氏和楼漓，赶忙捂住了嘴巴

所谓唾绒，是指女子做完女红后随口吐出的丝线，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吐掉就吐掉

程少商不明所以，唾绒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看着她。唐氏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楼垚在程少商眼里竟然是个可有可无，随手可弃的东西。照程少商的意思要不是楼垚够听话，她还瞧不上楼垚了。她眼里阿垚是个随风倒的小草，在自家眼中阿垚可是要长成参天大树。

正在榭内一片无声之际，传来楼垚的声音的声音。他站在曲廊那头，高声道“阿嫂，楼垚求见”

程少商的目光向那边看去，笑吟吟地道：“阿垚来寻我了”顿了顿，声音雀跃不已，“虽然迟了些，但算他听话”

她满心欢喜，自有得意姿态。意在告诉所有人楼垚视她为珍宝，让往东不往西。可落到唐氏眼中，几乎是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脸。她都不敢去看裕昌等人的脸，因为一接触她就知道，对方定是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家有这么一个不懂事的新妇，还有一个听新妇话的楼垚，实在是脸上无光的厉害。也可想而知，将来要是自己对程少商稍加严厉，楼垚说不准都要朝自己发火。

更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唐氏耳中，“我看楼二公子对何娘子也不是百依百顺，那还是他从小定下的未婚妻呢”

“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娘子虽性子蛮了点，可程四娘子也不遑多让吧，看来还是美貌诱人”

“咱们当时还可怜楼二公子被何娘子退亲”那位贵女看了程少商一眼，对方正跟着楼垚招手示意，脸上皆是欢喜之色。没注意到她们这里，才继续说道“现在看会不会，何娘子是因为楼二公子跟程四娘子……”

她没说完，但大家心里都有了计较，照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楼垚和程少商先有私情，何昭君知晓，碍于两家情面主动退亲，然后何将军出于让女儿快速走出上一段婚事，也为了气气楼家，给何昭君定下雍王世子。只是没想到雍王父子是另有所图，导致何家出事。毕竟楼垚与何昭君退亲后一日都没耽搁，就追着程少商去了滑县，之后飞快定亲。而何昭君可是长辈做主的定亲，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当然是主动的那个有问题，不然楼垚干嘛不和程少商多相处些时日在定亲，反而一到滑县就迫不及待的央求长辈上门提亲，定是看何昭君已经定亲，这对狗男女忍不住了。大家越想越对，不知不觉看楼垚的眼神就带上几分厌恶

这些话传到唐氏耳中，她看着和楼垚互动的程少商，眼睛里烧出了火。她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未婚夫妻虽有缠绵之时，可也要分场合分地点，怎么能不管不顾让东就东，让西就西。夫妻俩关上门，谁都管不着，可出了门总要给点面子吧。事到如今，程少商也不能在这呆了，不如让她和楼垚走，自己还能剩些面子。于是唐氏撑着微颤的身子起身，柔声道“少商，你随阿垚去吧”

程少商不疑有它，朝唐氏行了一礼，就出了扶风榭，拉着楼垚往花园去。程少商一走众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就略大了些。连带着楼漓也眼泪满眶，大家虽然是议论程少商不知礼数，但程少商即将成为楼家人，她也丢脸的好不好。程姎头埋的更低，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不过大家的议论多针对程少商和程家教养问题，对安静软弱的程姎，多是持审视态度，没有多少针对。

看了半天戏的裕昌，见大戏落幕，叹了一声，程少商果然是一个去到哪里都会引起风卷云涌的奇女子，和楼垚婚事，只怕危矣。她抿了口茶，瞥见唐氏毫无破绽的笑容。暗赞道，不愧是世家女子，还撑得住。裕昌心思回转，替王姈夹了一块乳卷，笑道：“你尝尝看。”

王姈微笑示谢，裕昌又道“你刚刚不该和程四娘子争辩”

王姈一愣，望着她，不明所以。“是程少商自己，不该穷追猛打，而且她骂人。阿漓是有不对，但楼夫人都制止了”

裕昌叹了口气，道：“这是楼家的事”

“我看不过去”王姈脱口而出。裕昌无奈的笑了笑，王姈也没错，她只是觉得程少商该见好就收。见裕昌不在说话，王姈继续吃东西，一时又和几位贵女一起聊天。裕昌心里却暗自诽腹，今日王姈说的话也不重，不知可还会被程少商报复吗。她看看四周，又望向唐氏。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程少商首先没地告状，毕竟这回可没有位高权重的替她撑腰。后者依唐氏谨慎的性格，必定重新整修过花园，不会有什么隐患存在。

唐氏早就察觉到裕昌的目光，于是浅浅一笑，“郡主”

裕昌知刚刚的瞩目让唐氏起疑，只好道“楼夫人，你我花园逛逛”

唐氏笑道“自然却之不恭”

两人离了扶风榭往花园去

作者真没看出来，萧元漪让她学插花，读书哪里不对，正常高门都要学这些。我记得电视剧知否里，老太太请宫里的嬷嬷来教明兰她们插花焚香，就说过高门大户都会这些，而华兰因为当时受限于条件没有学这些，嫁到袁家，出门交际时常被人耻笑。那么萧元漪让程少商学习插花焚香，难道不是怕她将来嫁人以后不懂，被别人耻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