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下。
曾经在不久前还是一座废弃义庄的地方,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之后,已经完全成为了废墟。
我帮鬼厉处理好伤势,静静地抱着他入怀中,在雨中,天琊静静散发着光芒,在我与鬼厉周身细小的地方,撑起了一小片空隙,无形的力量遮挡住了雨滴。
鬼厉依然没有醒过来,借着天琊淡蓝色的微光,可以看到他脸色惨白得如死人一样,而他的神情,更是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呼吸,几乎令人产生错觉。猴子小灰也失去了往日的活跃,静静地坐在地上,似乎感觉有些寒冷,悄悄向鬼厉的身体靠近了些。
我默默抬头,向小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将小灰拎进了天琊光环之内,让它趴在鬼厉身上。
一向爱清洁的我,一身白衣已经被泥土污了,但我完全没有在意。在我身前不远处,就安静地躺着田不易的遗体,他闭上了眼睛,平静得就像睡着了。风雨打在他的脸上,风中有呜咽之声,似乎是在哭泣。
如梦?如幻?
那似是一场悠远而绵长的梦境,可是却没有半分的喜悦,因为到了尽头,才发现原来是一场噩梦。
鬼厉的身体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伤心的神色似乎又深了几分。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带着痛楚的呻.吟,他缓缓醒了过来。
鬼厉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我的目光,那张和他一样苍白的脸庞,这风雨之夜里,惟一陪伴他的人。
鬼厉的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
胸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鬼厉向着胸口看了一眼,此刻他的神志渐渐清醒,很快便察觉了自己胸口伤处的断骨,都已经一一被接好了。只是田不易那一掌威力委实是非同小可,他全身气脉都被震伤,虽然有我事后施救,但也只怕要养伤多日才能复原了。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养育他长大的恩师。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沙哑喊声,鬼厉的身子从我的怀间滚了下来,落在了泥泞之中,然后挣扎着向田不易的遗体爬了过去。我吃了一惊,本能地向前拉住了他。可是我的手碰触到鬼厉身体的时候,却听到鬼厉低低地说了一句:
“别拉我。”
我木然呆立,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我的目光望着鬼厉,一直跟随着他,看着鬼厉离开了天琊的光环,一步一步吃力地向着田不易的身体爬了过去。
终于,鬼厉爬到了田不易的的身旁,触手处,早已冰凉。鬼厉牙齿紧紧咬着,身躯也微微颤抖。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田不易,像是多年的游子归来,却终究只剩下了绝望。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我望来。
风雨中,我默默地迎着鬼厉看来的目光,脸色毫无血色,缩在了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在我的肌肤之中。
那一瞬间的对望,不知又是怎样的心酸?
鬼厉脸上的表情,渐渐茫然,也就这么茫然地转过了头去,重新看着田不易,风雨吹来,田不易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地上的几点泥浆。
然后,他支起身子,爬近恩师的身躯,用自己的胸膛,为田不易遮挡这漫天风雨,不再让这凄风苦雨,碰触到他的身子。
我默默看着他做的一切,没有阻止,在我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了凄凉。
“我少年时,家破人亡……”
“是师父他带我回了大竹峰,教我养我,他老人家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了。”
鬼厉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后疲累,有些支撑不住。我脸色变了变,伸手前去扶他,可是我的手才碰到鬼厉的身子,鬼厉却向一旁稍稍移开了一些,避开了我。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鬼厉吃力地抱起了田不易的身躯,将他的头脸深深抱在自己的怀中,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之意,口中只是低低自语着。
我站在他的身旁,在风雨之中,仍然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鬼厉只是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一辈子,也还不了了……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我的唇,微微颤抖着,我的目光,掠过了田不易的脸庞,有谁知道,就在这同样一个晚上,这个人也曾经微笑着和我说话,对我许下过诺言,让我在曾经的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那一剑,那一个伤口……
伤了的人,却又何止一个!
我抬头望天,冰凉的雨滴落在了她脸上,那苍穹如墨,漆黑一片。
不是快天亮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世间天地,直到这个时候,除了这寂寥的风风雨雨,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呢?
我眼角有泪,在那风雨之中,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