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田不易之死

田不易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耷拉在身前胸口。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鬼厉颤抖着，他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着，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呼，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在田不易坠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的躯体。

这分明是已经死亡多日的一具尸体，连体温都没有了。鬼厉紧紧抱着田不易，口中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小心！”

我疾飞而来。而在半空之上，道玄真人的手画了一个大圈，那低沉神秘的咒文，瞬间停止。

鬼厉本能地掠过一丝警觉，但是他抱着田不易的手并没有放手，他如何能放手？这个身体，这个人，从小将他养大，传他功业，教他做人，那数十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进……

诛仙古剑亮了起来，那熟悉的绝望味道，笼罩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拼尽全力，堪堪赶到，全身扑上，抓住鬼厉借着巨大的冲势，一起倒在了一旁。

“轰！”

如电芒四射，瞬间便消散。诛仙古剑无情地穿出了田不易的胸膛，飞上半空，直到道玄真人的身旁。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鬼厉木然地爬起，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着田不易爬了过去。我伸手要去扶他，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

我突然扑到鬼厉身上，拉住他，我的喘息声非常急促，像是从深心中散发出来的恐惧：

“你……你看田师叔的手……”

那泥土之中，田不易的躯体上，他的手掌，其中的一根手指，动了一下。

鬼厉呆住了，他脸上的悲伤神情代之以一阵不可抑制的狂喜！他大声呼喊着：

“师父！”

他冲了出去，向着田不易，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我脸色苍白，却比鬼厉更多了几分理智，一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拉鬼厉，却没有拉住，只抓住他一片衣袍，嘶的一声扯裂了下来。

就在鬼厉冲了上来，张开手臂要将师父抱起呼唤的时候，田不易的手掌忽然翻起，瞬间灌注了无上法力，如一柄巨锤，重重打在了鬼厉的胸口。

片刻之后，他的身躯倒飞了出去，一路之上“噼啪”之声连着响起。登时不知被打断了多少胸骨，五脏六腑只怕都尽数移了位，受了重创。

田不易的身体，缓缓站立了起来，虽然动作看去有些迟疑，但每一个动作里，都充斥着诡异的力量。他面上的黑气正在疯狂地涌动着，每一次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田不易右手缓缓伸出，坠落在远处的赤焰仙剑自动飞到回了他的手中。而田不易握紧了赤焰之后，便迈动他有些迟缓的脚步，赫然向着重伤在地的鬼厉走去。

“呛啷！”如龙吟一般，天琊出鞘，我脸色苍白，横剑站在了鬼厉身前。我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雨水打在我的肌肤上，白衣蒙尘，雨水打在地上，将泥土变做了泥泞。

鬼厉嘴角渗出了血，瞬间便染红了身前衣衫：“师父……你……你怎么了？”

田不易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而狂风暴雨，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的身躯只是木然地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鬼厉与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的我，缓缓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带着杀机与杀意。

“轰！”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就算凌空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竟也为之一震。

仿佛是和道玄真人的异常神态相对的，在他手上握着的诛仙古剑上一直流转闪烁的诡异光芒，也同时黯淡了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田不易的脚步突然停了下去，而笼罩在他面上的浓浓黑气，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消退了一点点，露出了田不易的一双眼眸。

那一双眼眸，深深望了鬼厉一眼，看着他挣扎在泥泞之中，口吐鲜血，呼喊着师父二字。

田不易猛然甩头，似用尽全身力量，找到了我的所在，深深看去。

我的视线，在那一刻，与田不易相触！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

惊雷掠过，道玄真人身子轻轻一颤，迷茫之色消散了，几乎是在同时，诛仙古剑之上的诡异光辉重新亮了起来。

大地之上，风雨仍在呼啸着。田不易的眼睛，已经再一次地，被凡庸的黑气而掩盖。他的脚步，重重踏在泥泞之中，溅起的肮脏的水花四散而去，一步一步，向着我们走来。

“田，田师叔……”我话声变得艰涩无比，带着一丝凄苦，道：“你别过来，求你别过来了……”

鬼厉只是拼命抬头，望着那死而复生的师父，一步一步走向我们。

风雨中，田不易走近了。我握着天琊的手微微发抖，面色仿佛白得透明了一般。

“田师叔……站住啊，站住啊！”

回答我的，是赤焰仙剑。

我勉强抬起天琊一挡，“铮”的一声锐响，连人带剑被一股巨力打得飘了出去，从鬼厉的身前像断线的风筝般直落下去，落到了田不易的身后。

霍然，田不易一声大吼，赤焰瞬间光华大盛，当头向着鬼厉劈了下去。鬼厉没有躲避，事实上也躲避不开。

我终于刺出了这绝望的一剑，田不易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在田不易的身躯之上，从他的心脏之处，透出了一段剑尖。

“轰隆！”

刹那之间，天际苍穹连续三个惊雷，道玄真人身躯大震，片刻之后他仰天狂叫一声，竟是化作一道黑光，如电一般疾速飞驰，离开了这里。

田不易双膝一软，慢慢地跪倒在了泥泞中，就在鬼厉身前。

“呃啊……”鬼厉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喊声，如绝望的野兽，泪流满面。

田不易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对着鬼厉，笑了笑。

站在他身后的我，像是用尽了身体内所有的力气，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泥泞之中。

田不易望着鬼厉，气若游丝，挣扎着对鬼厉道：“不……不怪……她，不怪……她！”

“师父……师父……”

田不易凝视着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老七……”

“师父，我在，我在。”

“我死之后，你……你将我的尸身……带回大竹……峰，交给你……你师娘……”

“你……你要……劝她，不要……伤心……莫做……傻……事啊，啊……”

最后一声，田不易突然提高了声调，随后戛然而止，而握在鬼厉手中的那只手掌，瞬间垂了下去。

鬼厉呆住了，随后，也昏倒在了田不易尸身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