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孟鹤堂：杏花神（2）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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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在上上辈子爷爷葬礼见到郭老师，郭老师跟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她才逐渐接触到这样闪着光的人。

当然仍旧隔着一条鸿沟，但她可以近距离看星星发光，还可以有幸被星星散发的温暖照拂到。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们照拂的万千星辰中最渺小的一颗，也是最幸运的一颗。

真正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他们，是郭德纲听说自己喜欢听相声以后，邀请她去过几场，还特别关照了她瓜子花生，为了帮助她走出贺卿离世的阴影。

2012年，孟鹤堂24岁。

他好像听说过自己只剩下一个人的故事，又或者是郭老师在那场表演特地叮嘱过他，他在演出结束的时候，说了意味深长的一段话。

可惜，第一辈子她还不清楚德云社未来的红火，当初全顾着在心底难过了，只能模模糊糊记得几个词，大约是人世有轮回的意思。

轮回。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贺云戈还认为那辈子才是真是的。

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无论是张九南口中打趣的后台小公主贺月牙儿，还是现在努力改变过往的他们口中的满儿姐，都只是一个在车祸中丧失性命的二十三岁小姑娘，孤苦伶仃之后做的一场温暖的梦。

好在这种念头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就被如洪水一般的回忆冲刷掉了。

贺祺月我才不要什么轮回——

贺祺月他们从来就没看过我，只知道把我撂给爷爷，再把我送去寄宿学校——

贺祺月现在爷爷也走了……要我、要我怎么办啊！——

在燥热夏日的巷子里，在无人的地方肆意地发泄着心中不满的情绪，像是想要把胸口中积了那么多年的郁喊出来，在空无一人之处。

崩溃的导火索只有一个，源于她自己，和其他人无关，所以她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

——在离开的时候，弄丢了翠色玉镯。

那不仅是父母的象征，更是爷爷的象征。

那一刻她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非要把镯子摘下来放在包里，恨自己悲伤难过生气之余把包一股脑扔向外面。

她太莽撞了。

十六岁的年纪，太莽撞了一些。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要不然贺祺月肯定提前囤百十来箱。

孟鹤堂你叫——小月牙儿是吧？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因哭喊累了而抱着膝盖蹲在巷里的贺祺月蓦然抬起头，她的腮边还挂着泪珠，却看见了这个人，口中喊着她的名字。

孟鹤堂我听师父说，这是你的名字。

二十四岁的大哥哥看起来很和蔼，蹲下来摸着自己的头发。

孟鹤堂贺祺月——这名儿好听得很，我还上网查过。

眼前的人声音是低哑的薄荷音，不像台上那样插科打诨，反倒是一字一句给她解释名字的含义。

孟鹤堂贺，庆贺；祺，吉祥；月，月亮。

贺祺月我知道。

贺祺月摸了摸眼泪，抬眼看向孟鹤堂。

贺祺月我错了。我不该乱喊乱叫乱哭，扰乱秩序。

孟鹤堂倒也没有。

孟鹤堂耸耸肩膀。

孟鹤堂你要是不闹出来那些动静，我指定发现不了你——师父他们都找你呢，怕你一个想不开……

贺祺月我没有想不开。

贺祺月撑着孟鹤堂的手臂站起来。

贺祺月孟哥哥，你告诉我，人真的有轮回吗？我真的可以见到爷爷吗？

贺祺月他、他说……他想看着我成年、看着我考大学、找工作……

孟鹤堂看着贺祺月不知不觉瘪下嘴巴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叫到。

孟鹤堂小月牙儿。

贺祺月……我都没见过爸爸妈妈……我只有爷爷……

孟鹤堂小月牙儿。

孟鹤堂重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贺祺月不得不抬起眼睛看他。

孟鹤堂听我说。

贺祺月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他一说话，自己就停下了哭泣，真在认真等他开口。

孟鹤堂贺老先生只是为你提前去布置下一世的家了。

孟鹤堂虽然你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高中生，但有时候还是要信一些这个东西的。

说着说着，孟鹤堂像变戏法一样从手中翻出一个翠色玉镯，在有些暗淡的天空下，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那光亮很微弱，微弱到他们都没有察觉，但贺祺月却在那一刻，愣住了神。

不清楚是那玉镯自己本身在发光，还是在反射孟鹤堂眼中的一丝亮光，又或者……是自己心里的光。

——十六岁的少女在青春文学盛行时期的种子，埋在了那天的失意与玉镯的失而复得，埋在了那天的黑暗与微光闪烁，在她不经意之间留在心口，不断生根、发芽……

孟鹤堂丢失的东西总会回到你手里的，贺老先生也不希望这个宝贝玉镯离开你。

孟鹤堂抬起贺祺月的左手，把玉镯细细给她套上。

孟鹤堂至少它在手上，就像他们在看着你。

孟鹤堂在告诉你啊，走下去，总会看见希望的。

翠色玉镯在手掌最宽处摩擦片刻，而后便顺利地带进了手腕。

孟鹤堂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轻松笑了笑，又摸了摸贺祺月的脑袋，像是在看待一个不谙人事的高中生。

看着孟鹤堂眼里的笑意，可能是那一刻，贺祺月，开始相信世上真有轮回这等荒谬事，开始相信失去的总会回来。

开始相信未来会有希望。

她那年十六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也不知道当初在小巷中轻声细语安慰自己的人，最终会走向大红大紫。

那一辈子，他们再无相见的可能。

那一辈子的贺祺月在路边的车站看见孟鹤堂的广告，偶尔会驻足停留，透过广告的双眼，想看看他的记忆。

看看在他的眼中，自己是不是就是那样不懂事的小孩。

想看看他在某些失意时刻，会不会想起曾经他给一个小孩儿捡过丢失的镯子，讲过轮回的话，是不是会想起那句话——

“走下去，总会看见希望的。”

一如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走下去，总会看见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