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元漪

程家的院子不说有多么别致，但却还是别有一番雅趣。

皓白的雪花像是被扯开的朵朵棉絮，在空中漫天飞舞，似在名为人间的舞台旋转，然后扑向那已没有水了的池塘，独留它留下的淡淡白影。

“这雪已经下了，那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上元了。”

何昭君荼白的衣裙，为这个冬天增添了淡淡绿色，表情却是琢磨不透的寂寥，起唇，话里是期待之语，但却没有半分欣喜。

一旁的程少商感觉何昭君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又没发现哪里不对，只是张开手去迎接飘落的雪花，眼中是明晃晃的期待，“上元节？那应该很热闹吧。”

这话让何昭君本望向池塘落雪的目光移到了程少商这里，看着少女的期盼，她忽然想起，程少商好像没有去过上元节，哪怕几年前，她因幽州的事情，也错过了带她去。

想到此，何昭君轻轻握住程少商刚刚因接了白雪而微微发凉透些湿意的手掌，“很热闹。”

她笑着开口，眼波流转，又道了一声，“今年我带你去看看，我也好几年没有去上元节了，说不定有的我们玩。”

程少商乖巧点头，和何昭君慢慢的散步，但交谈声也没断过。

快到正午，何昭君说有事要办，拒绝了程少商要留饭的提议，只是约了下次一定陪她吃饭，便抬步走出了程少商的小院。

雪落得越发大了，子语瞧着，暗暗庆幸，然后笑着对何昭君开口，“郡主，还好我今天带了伞，这雪下的可真大啊。”

何昭君点头，凌厉的眼角被她藏了起来，此时的她像是温和的没有危险的姑娘，清泠的声音里是夸赞的话语，“我家子语真厉害，不然我们就要顶着雪回去了。”

子语俏皮笑着，缓缓把手里映着梅花的油纸伞张开，扶着何昭君，缓缓进入雪中。

本以为要直接出府，就见何昭君出声，“去趟萧夫人那。”

子语没有多问，知晓自家郡主办事肯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改变了要出府的路线，在院子的岔路口转了个弯儿。

———

“女君。”何昭君被请进屋内，见萧元漪手里拿着账本，没有多看，先开口打声招呼。

萧元漪本来有些意外何昭君的到来，也在何昭君进来之前，收拾好了神情，她虽是长辈，但何昭君更是郡主，也行了个礼，“郡主。”

何昭君用手虚扶，摇头拒绝，“你是嫋嫋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在我面前不用行礼。”

见萧元漪想要开口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又继续说道：“女君认为嫋嫋如何？”

这句话在萧元漪眼中其实就是一个外人问一个母亲自己女儿如何，她向来性格坚硬，此时看向何昭君，目光有疑问也有锐利。

但何昭君没有受到影响，嘴角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笑，话却分外不留情面，“女君认为嫋嫋不知礼数，没有才学，所以对她格外严厉，这事看起来，女君是没有半点错的，我本不该开口。”

“可是，女君所认为就是事实吗？你是她的母亲，她这十几年缺的可不是那些，她真正需要的，女君又真的懂吗？想必女君也了解到一些消息，也知道我与嫋嫋的关系。”

“那么，女君可是认为我与嫋嫋的相识相知，就会任由葛氏等人对她的疏忽管教吗？”

最后一句话落，明显是何昭君对着萧元漪的不满，萧元漪面庞冷硬，但却也被这些话击到了心神，就连声音有些晦涩，“郡主，这是我们程家的家事。”

程家的家事，一语双关。

一说，几年前何昭君终究是外人，要帮程少商，也帮不了多少，二说，如今她萧元漪管程少商，也是母亲教导女儿，不应该由他人来质疑。

何昭君眼角的凌厉渐渐浮现出来，萧元漪的性格被她猜到几分，她要办的事，是很难改变的，除非她自己发现，旁人的话，动摇不了她几分，可何昭君并不在乎，动摇不了吗？这可说不定。

“家事吗？可在嫋嫋心中，我是她的阿姊，既如此又何以说是家事？”

“女君，你若是只瞧着人的错处，那么世间便没有任何人是完人，你莫要把嫋嫋的聪慧可当着是有损家风的坏处，不然莫说是我，就连旁人也会笑掉大牙。”

“若女君执意如此，正好皇上欠了我个恩典，我也是可以像皇上讨个人的。”

萧元漪皱着眉，这郡主并不是表面温和，这话都是刺，她有些恼怒，但只好忍着，“郡主此番可是在威胁我？”

何昭君摇头，语气不容置喙，“我这是在告知，女君也大可不用想到嫋嫋与我说些什么，她若是如此，我便直接把她带去何府，而不是在这与你讲这些了。”

“你毕竟是嫋嫋的阿母，我知你的所为是为嫋嫋，但是这方法终究是错的，旁人不会与你说，可这跟嫋嫋有关，哪怕被人说上多管闲事，我也是要讲的。”

这话莫名让萧元漪降了火气，她看着何昭君，看着少女无畏的目光，语气冷硬，但话语终究是软了下来，“嫋嫋还真是认了一个好阿姊，不过郡主也可放心，以后对嫋嫋的教导方式，我会有所改变。”

听到此处，何昭君心下才松口气，程少商说她不在意，但她不可认为她真的不在意，该为她要的还是该要。

目光轻轻看了眼账本，与萧元漪道别，走至门口，又说了句话，好似在提议，“若女君想要嫋嫋学什么，管家之事也未尝不可。”

萧元漪才拿起账本的手一顿，看向门口，就见少女已经走了，徒留背影。

看见身影不见，眼中有些复杂，这郡主对嫋嫋的袒护，让她这个母亲，不知如何感慨，若是常人，郡主与自家女儿关系亲近，自是好的，但在她这，这郡主对嫋嫋的袒护，可是把矛头对向她。

难得的，萧元漪细细思索了何昭君的话，对于程少商教导的事也难得有些反思，她对女儿是不是过于严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