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闫晓娜的告别

　　高考的沙漏只剩下了十九天。为了好好让学生们参加高考，家长们都安排好时间与孩子们做好了准备。

　　高秋颜的继母听从高秋颜父亲的安排，也暂时放下工作好好在家里帮忙煮饭。

　　这也让每天都需要早起晚归自己做好一切的罗清野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看书背题。

　　刚小测试完的周末，罗清野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举着课本背诵古诗词。

　　心不在焉地默完辛弃疾的《破阵子》，脑海里却都是上个星期日许久未联系地闫晓娜说的话。

　　她在电话那头哭诉着：

　　“秋颜……求你帮帮我，我欠了钱，欠了很多钱……你能不能先借我三万块钱，我一找到工作就立马还给你……求你了。”

　　原本好好写化学作业的罗清野，立马从课桌上站起身来，她踌躇得来回踱步，挠着脖子不知所措，慌忙询问：“你不是还是学生吗？为什么会欠了那么多钱？你爸妈呢？他们知道这事儿嘛？”

　　“我爸妈他们不知道……”闫晓娜一直在哭腔诉求，“你不是送了一台一万多的电脑给陈琳吗？那你能不能帮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还给那个人，算我作为朋友求你借三万块钱，我怕我妈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了会打我，会骂我的……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牛做马……”

　　听着耳边传来一声闷响的磕头声，作为不是手机主人的罗清野无言以对，她看着手机里仅仅只有两万块钱的微信，焦急得满头是汗。

　　“晓娜……你这是欠谁的钱了？能跟我说说看吗？你突然要三万块钱……我也没那么多啊……而且我也不知道那台电脑要一万多，那是我哥允许送出去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这事说给了闫晓娜听，可罗清野也确实只是头脑一热送出去的电脑，更不知道一台电脑价值这么多钱。

　　闫晓娜又在用威胁的方式寻求帮助……

　　罗清野挠着头听着电话那头一直在哭吼着“不想活了”，她焦头烂额得束手无策。

　　“医，医院里的……”闫晓娜抽泣回答，“秋颜……我，我脏了……我只是想在需要用钱的时候，晚上去了夜店帮忙打工……我不想当什么鸡鸭鹅的……我，我想像你一样能买什么就买什么，自己当服务员挣钱……可是……呜呜呜我脏了……那帮混蛋弄脏了我。我要求他们陪我…我去打胎，他们不肯，我……他们还威胁我不能报警……还勒索我……

　　我气不过，弄坏了酒店里的柜子……里面的酒也倒了，老板说要我还钱，那些破东西要三万多……”

　　听着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描述，罗清野犯难地抓耳挠腮，她思索了番，努力镇定下来，安抚着闫晓娜：“晓娜，咱俩下个星期找个地方见面吧……不然，我去找你，到时候你把话说清楚，我再帮你想办法。你先别慌，一定能有办法的。”

　　“好……”

　　挂断电话，罗清野又有些后悔这么做，她一时没了主意，就给高峻寒打了一通电话，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虽然高峻寒跟她说他会想办法，但是眼下还有课题要赶，高考也近在眼前，她不能因为闫晓娜的事而影响了高考前的心情。

　　这周周末，罗清野躲过高秋颜继母的监视，用借口说要去同学家里借辅导资料，跑去附近的公园找到了独自坐在公园亭子里的闫晓娜。

　　她人正坐在亭子的石板凳上，红肿着双眼一直在打量四周。

　　罗清野停好电动车，背着斜挎包上前，还没走到亭子的台阶上，闫晓娜立马冲了下来搂着她，又是哀嚎又是抹眼泪。

　　被人强行搂着的罗清野见此状况脸色一僵，看着周围背着手散步的大爷大妈们把目光看向她们，她高举着双手，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先别哭，你把事情好好说清楚，我帮你想想办法。”

　　“秋颜……我真的好想回去读书……我没有自由，我不想这么早出来工作……我的肚子，我的肚子里，怀了那群滚蛋的孩子……孩子的爸爸都不知道是谁的，要是是丁雀鑫的就好了……他家里有钱，一定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呜呜呜……”

　　“别哭啊……丁雀鑫……？你怎么会有他的孩子？”罗清野紧锁眉头，局促不安地端坐在石板凳上，伸出一只手想摸摸闫晓娜低着的脑袋，却又不好意思安慰。

　　“我跟他是对象的时候……不小心做过头了……我怕怀孕，立马就去医院里检查了，医生说还太早了不可能看到有没有孩子……但是他说不想陪我去打胎，怕被人看见……”闫晓娜抽泣着，她的哭声听得罗清野心头一紧。

　　“你什么时候没来上学的……好久都没看见你了。还以为，你转学了……”罗清野深吸一口气，踏出那一步，摸着她的头低声细语。

　　面对这个问题，闫晓娜绝望地抬起头，拉着罗清野的手倾诉：“秋颜，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你……家里有那么大的房子，还有那么好的教育，那么好的哥哥，我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好不公平……我有的时候真的，好羡慕你，又好嫉妒。”

　　罗清野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合适的时候附和地点着头。

　　闫晓娜见“高秋颜”眼神温柔亲切，似乎有个能倾诉的对象，她扭捏地把弄着大拇指的美甲，低头擤鼻冷笑：“你知道吗……我家里有五个小孩，我排老二……我妈从来对我都是最苛刻的，什么事情都是让我去做，家里的碗也是我洗的最多……

　　我姐她不管，我妹妹她们那么小只会向我要吃的，她也不会管，她只爱我的那个最小的弟弟……

　　你知道吗，我高三上学期，就被我妈要求去帮忙做事，去工厂里帮我爸……可我都高三了！他们还是，这要求那要求！

　　我从小都没要求过他们给我买喜欢的东西，他们却在要求我，‘晓娜啊，如果你还是考试那么差劲，就去外边找个工作吧’……真恶心。别人的父母再怎么说也会让自己的孩子读下去……

　　可我也不是不想啊！我小时候的成绩那么差，全都是因为他们！我……我真的好无助……我想上学，我想高考……我不想再去做这种恶心死人的工作……”

　　她顿了顿，接过罗清野带来的奶茶，解了渴，抿着嘴哀求：“秋颜……求你一定要帮我，我跟你是朋友，你不会不帮吧……”

　　本身没有多大本事地罗清野尴尬回答：“再看……再看情况。那你，你姐姐呢？为什么不找她帮帮忙？”

　　“呵……我姐就是个废物。自己只知道照顾自己，早就在外地结婚生子了，她十八岁就嫁人了，我妈他们也不管她了。”

　　罗清野不敢搭话，这话也接不了茬。

　　“生生生，去TM的，家里穷的要死还要生那么多小孩，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嘛！谁不懂他们啊？！我弟现在才读小学，为了照顾我弟，我妈都可以推掉工作。我们姐妹生病的时候都没看她那样。

　　呵呵，笑死人了。她要是不生那么多，我就不用那么早出来工作，就不会被那群王八蛋那样……秋颜，虽然我一开始是你哥花二百块钱邀请来的，但是也就你会把我当朋友那样好好听我说话……陈琳只会骂我恋爱脑，我恋爱脑怎么了……三班那个那么帅的丁雀鑫不还是跟我处对象。”

　　听得头痛欲裂的罗清野捏了捏眉心，她哑口无言，却也无言以对。

　　这是别人的家事，她管不了，更何况，闫晓娜家庭情况跟她家有些相似之处。

　　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听到闫晓娜说自己是高峻寒花钱邀请来的，她顿时惊愕得抬起头。

　　“等等，你说什么？我哥花钱邀请你？去哪？”

　　“你不知道吗……？你过生日的时候啊，我跟陈琳还有一些女生，都是你哥花了二百块钱请了去的，去你那个表姑的酒店，所有开销都是你哥支付的吧？”

　　被这话支棱得一头雾水的罗清野捂着脑袋，她错愕地皱眉大叫：“所以，你们不是高……我从高一认识的好朋友吗？”

　　“你在说什么……？你以前的性格都没什么人愿意靠近你，是你哥为了让你高兴起来，找了我们暂时当你的好朋友的。要不是听说你过校草生日不小心掉进水里差点去世，我们也不会就这么草率的认识。”闫晓娜已经冷静下来，她的脸上只有没擦掉的泪痕，她不明所以地解释了一切，“你都能把一万块钱的电脑送给花二百块钱请来的陈琳，你会帮我的吧？我求你了，帮帮我吧……如果你没多少钱，你找你哥帮忙借一点……我不想贷款，不想让我妈知道……等帮我度过难关了，我会努力挣钱还给你的！”

　　但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语无伦次的罗清野，她呆坐在原地，木讷得眼神飘忽不定。

　　“秋颜……？”

　　闫晓娜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少女，弯下腰疑惑地看着她。

　　“你等一下……让我捋一捋。”罗清野扶额，站起身在亭子里走来走去，仰着头缓了缓情绪。

　　罗清野惊诧：所以……高秋颜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朋友……贺志铭的喜欢和青梅竹马的设定也是假象咯？等会儿等会儿……那他为什么知道高秋颜小时候的事？……高峻寒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请演员来？仅仅只是为了试探？那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干脆让我做数学题不就立马暴露了？

　　我去，这信息量这么大的吗……

　　如果他不请闫晓娜他们来，是不是高秋颜就不用遇到这么多麻烦……？呵……有点搞笑啊……好乱啊……

　　为什么觉得被骗，会有点心脏痛……他只是为了试探？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高秋颜跟他很熟吗……？不就是义兄义妹的关系吗……？

　　头脑一顿天旋地转，罗清野只觉得脚步有些站不住。

　　“秋颜，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闫晓娜正想上前扶住，却被突然出现的贺志铭提前一步。

　　原本想去高秋颜家找罗清野一起写作业的贺志铭，在她家寻找无果，问了高秋颜继母得知她出了门后，给高峻寒打了一通电话才知道她人在公园里跟人“约会”。

　　等找到她们时，就看到罗清野一副难以接受某件事的模样，昏昏沉沉地就要倒地，他才立马跑上前接住了。

　　“秋颜……！闫晓娜……？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跟她说了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啊……”看着贺志铭恨戾的眼神，闫晓娜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罗清野瘫软着身子，倒在熟悉的怀里，却强硬地推开了他，连连后退几步。

　　“晓娜，你的事等明天再说，我要好好跟贺志铭谈谈。”

　　闫晓娜见人安然无恙地扶着亭子柱子，也就匆匆拿起还没喝完地奶茶离开了。

　　“贺志铭，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高秋颜的青梅竹马？还是说，你也是我哥花钱请来的演员？”罗清野警惕地后退几步。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花钱不花钱的？”贺志铭满眼疑惑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少女，正要上前，她又躲开。

　　“回答我！闫晓娜说了，我过生日那些人是我哥花了二百块钱请来的，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高秋颜，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么一出？！”

　　贺志铭闻言，蹙眉解释：“我跟秋颜从小就认识，这是事实啊！寒哥花钱找人来参加你的生日，也是迫不得已的……

　　以前的你，不，从初中开始，高秋颜身边从来就没有合得来的朋友，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懂得跟人交流，也几乎没什么明了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不然寒哥也不会为了讨你高兴做这种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知道一点……”

　　“所以……高秋颜真的就是个活死人咯？”

　　“活死人？什么活死人？”贺志铭看着少女不解疑问，他只是说明高秋颜的为人，“秋颜只是不会直白地把情绪写在脸上，也不会袒露自己的心情让我们知道……可能跟她小时候发生的事有关。”

　　“小时候的事……？你把话说清楚，我才是被你们耍的团团转的那个，高秋颜的生命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态度才会陨落吧？”罗清野低吼，怒不可遏，她好不容易地忙活到现在，结果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只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演戏？

　　“我不知道……”

　　“那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追问了，毫无意义，快要高考了，我随便你们到底在干嘛，我只想完成自己的事。不要来影响我的心情了，我只想回家。”

　　“清野……？”贺志铭上前，却又被少女一一躲开，他抬着手，哑口无言。

　　“……我走了。”

　　罗清野强撑理智，她背着书包下了亭子的阶梯，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场，愤然骑车离开。

　　罗清野边开车边擦着眼泪。

　　虽然这并不值得人掉眼泪，也根本没什么好哭的泪点，可不知为何……明明自己以为努力的一切，结果全都是演戏，全都是假象……

　　被人威胁着借钱就够荒唐了，怎么还能这么荒唐到花钱请人来给高秋颜过生日……？

　　罗清野苦着脸回到家中，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管继母的催促，跑到三楼的房间里，蜷缩在被子里痛哭。

　　就好像，世界的边缘已经开始塌陷，星星一颗又一颗地从幕布掉下来，以为天上的白月光也只不过是一颗凹凸不平的光球。

　　简直就像是麦哲伦环球旅行回来告诉你，“天是方的，地也是方的”那么荒唐。

　　第二天，罗清野给闫晓娜留下了一句抱歉帮不了后，毫不犹豫地拉黑了她。

这不是罗清野的钱财，闫晓娜更不是高秋颜要好的朋友，何必浪费三万块钱帮忙一个相识才几个月，还拿自己生命威胁自己给钱的陌生人？

她罗清野做不到。

换作是高秋颜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