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铭记自我

　　高三进入了紧张的倒计时，所有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们如临大敌，皆提笔为赤诚朦胧的梦想，为近在眼前的理想，为变幻不定的未来，而奋力冲刺。

　　努力为学生们准备考题的老师们也在废寝忘食地教学着。

　　他们暂且抛弃作为子女、父母的身份，以园丁的名义为这帮祖国的花朵们倾心浇灌。

　　夜里提灯出题，白天捧书解题，一如往年地只为一届又一届要毕业的学生们，帮助他们更接近梦想，又或是理想。

　　罗清野也早已经习惯了用高秋颜的身份，代替她参加各种学校里的小测试，没有白兔的附身“帮助”，只能全靠她自己。

　　只是，习惯了替用高秋颜的身份，也容易被潜移默化。

　　怕自己彻底忘记自我，她总要在放学回家后，在本子上好好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不断地强调自己的名字。

　　罗清野曾经再怎么讨厌过自己的过去，可她明确地明白自己再怎么代替，也始终不是高秋颜。

　　对她来说，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暂且附身的外人。这具身体“恢复”了触觉和味觉又如何，她却依旧无法闻到花香，无法完全袒露心扉地彻底与这个世界的NPC交心。

　　青春总是存在遗憾，也总是无法弥补过去的过错。

　　一旦错过，那就真的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挽救。破镜无法重圆。

　　童年碎掉的棒棒糖散落了一地，脏了，也无法再尝到它该有的甜味。

　　童年清贫的罗清野，吃过被父母冷言相对的苦楚，尝过被学校里的人锋芒相对的酸涩，体会过在工作上被人嘲笑学历的心酸，也曾被自认为最好的朋友反叛……

　　罗清野在高中时上的是重点班，即便成绩中等，也尽心尽力学习。

　　然而，平平无奇的她却在校园里谣言四起。原本就因为样貌而极度自卑的她陷入了无边无境的黑夜里，身边极少朋友的她选择了自闭。

　　后来，她的成绩严重下滑，她接受不了退入普通班的事实，开始妄自菲薄，到最后，自行辍学，也完全错过了毕业证。

　　从没体验过高考的罗清野，在过去也只是在高三读了两个月。

　　罗清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身边的人，用倒刺的话一次又一次地贬低，也忘了何时开始生起了怪病。

　　她感受过落入水中那种溺水后无法呼吸的无力感。

　　在黑夜里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咒骂声。病入膏药的她渐渐变得浑身无力，呼吸困难，失眠，读不进去任何知识。

　　原本高度近视的双眸，也愈发晦暗散涣。

　　初二开始，她被班级的同学看不上，冷嘲热讽，她一开始并不在意。

　　因为对她来说，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不去招惹别人就好了，做好自己初中以来都当着的透明人就好了。

　　可是，对她冷眼相对的人，拿她乱开玩笑的人，挤兑她的人，不论她是否有惹到他人，是否说过不合场合的话，只要玩心大作，只要自己高兴，他们并不在乎作为“透明人”的罗清野，是否听到他们的恶言相向。

　　罗清野后来才知道，那些喜欢找看起来容易受欺负的人欺/凌的人，根本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只是为了好玩。

　　哪怕做好自己了，依旧会有以欺负他人为乐的混蛋，寻找活靶投出自己的尖刀利刃，借此发泄在家里、在学校、在其他人身上遭受的不服气、怨恨、恶意。

　　渐渐的，她彻底读不进去书里的知识，自甘堕落。

　　她也曾向外界寻求过帮助，可那只伸向光明的手却反复被脚下的海水紧紧往深渊下拽，最终竭尽全力。

　　既然无法继续把书本读下去，那就选择工作吧。

　　她这样想着。

　　随后，年仅十八的罗清野从学校里出来。

　　她曾在工厂里拧过螺丝，也在书店里当过看门的服务员，发过传单，摆过地摊。

　　可这些简单的工作，到后来罗清野都无法胜任。

　　因为她的病情加重了，溺水感越来越沉重，嗜睡的症状也伴随着时间越来越严重。

　　黑夜里失眠，白天里无法早起。

　　没钱去治病的她，父母无心关注的她，在黑夜中挣扎了许久，为了心中仅存的那点私欲，选择自我救赎。

　　所以，她丢下工作，决定在家里想办法创业。

　　拿着曾经攒下来的一千块钱，在网上买了许多工具，在二手市场一点又一点地做些手工工艺的买卖。

　　但是，这样的工作不仅不赚钱，还要时不时地买材料添货，钱不仅没攒到，也几乎没有稳定的收入。

　　她受够了这样的工作，立马清醒过来这样的工作持续下去只能吃土，只好作罢再去外边寻找工作。

　　只是，现在许多工作不仅要求要有个体面的学历，还要有好看的样貌。

　　再有有趣的灵魂，遇人就社恐的罗清野这些都没有。

　　她无奈地收了外出打工的心，又回到了自己的老窝里，做着永无止尽的接单工作。

　　只是，罗清野的父母对她这样的工作并不满意。

　　他们打算安排她去学针灸，但被罗清野一句：“救人不是害人”，而拒绝了花那一万五的冤枉钱去学她最不擅长的专业。

　　2026年九月份，与父母吵翻了天的罗清野，跟相认了三年的好朋友——杨悦星，打了一通电话，决定结伴一块在广州一块合租。

　　可谁能想到……从八月份就开始在折磨自己的“梦境”，彻底把罗清野拉入这个是虚是真的平行世界。

　　罗清野再怎么哭诉着倒霉，也只能认命地全盘接受。

　　看着讲台上给学生们解题的物理老师，作为文科生的罗清野只觉得犯困。

　　“高秋颜同学？上课了就别打瞌睡了啊，成绩才提高了十分还是不及格，还有二十多天就要高考了啊。”中年大叔的老师停下课程，他拍了拍桌子提醒道，“同学们，要是实在困得不行，那就掐自己的胳膊一下，也可以叫同桌帮忙，但是请不要在上课的时候犯困。老师知道你们最近学习得很晚，很累，很困，但中午有时间休息就别在课堂上错过老师的讲题了，万一高考考到了这个题目那就完蛋了，你说是不是……高秋颜同学！”

　　昏昏欲睡的罗清野被吓得一激灵，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尴尬得缩了缩脑袋。

　　“是，老师。”

　　“到后面罚站去，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下课了，再坚持一会儿。后面几个瞌睡的男生，也到后面站着听课。”

　　被点名的罗清野心中再有怨气，却也只能作罢，拿着试卷和黑笔走到教室后面认真听讲。

　　“来，我们继续，将左手放入磁场中，四根手指的方向要与导线中的电流方向一致……”

　　站在教室后面的几个学生里，也就只有罗清野一个女生，她头晕脑胀地听着什么“左右手定则”，只觉得站在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浑厚的声音比唐僧念经还要催眠。

　　低着头看着试卷上的错题，眼睛一眯，脑袋一偏，罗清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靠在身旁一个男同学的肩膀上，站着睡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的物理老师，原本想训斥的嘴愣是哑口无言，呆滞得看着罗清野两秒，唉声叹气地转过身在黑板上写着板书。

　　一群偷看的学生们看着“高秋颜”毫无形象地站着睡着了，都忍俊不禁地捂着嘴偷笑的偷笑，扭头偷看的偷看。

　　等到下课，物理老师见少女微张嘴酣睡，哪怕是站在原地也能睡去，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捏着卷子甩手离去。

　　“英语课代表？英语课代表？醒醒。下课了。”被迫当人肉垫子的男同学脸色羞红，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只能歪着脑袋。

　　罗清野被身旁那个男生的肩膀颠了颠脑袋，她这才从睡梦中苏醒，抬手搜了搜双眼，看着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罗清野炸红了脸，道谢后慌忙跑回了座位。

　　所有人都被睡迷糊了眼的少女，惹得哄堂大笑，班上还有些男生上前对那个罚站的男同学调侃起哄。

　　羞红着脸的罗清野把脸埋在李敏娜怀里，嗔怪道：“啊——好丢人啊！”

　　李敏娜看着她的头顶也是一番捉弄：“你呀你，再犯困就去老师办公室里歇着吧。”

　　“你好无情哦同桌。”

　　“吼吼，你才知道哦。”

　　二人嘻笑打闹着，没过一会儿，又要开始上语文课了。

　　“同学们。我们来讲一讲高考作文。高考作文要拿高分，除了最基本的不能脱离题意，还有在书写上的笔迹工整，字词通顺，多用华丽的辞藻修饰句子。

　　有的同学作文写得很出彩，但是一旦偏离题意的，那就很难拿高分。考试的时候也绝对不要先去写作文，你应该先去把前面的题做完了，再去写作文。

　　还有，答题卡一定要保持页面整洁，保证没有填错的位置，涂错或涂太浅序号。这个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了，你们要记住以外，还要记住不能乱涂乱改。

　　好，来，今天我们继续上节课的内容，默写古诗词。准备好本子跟笔，把辅导资料收起来，我们来默写《琵琶行》……”

　　每天的课程除了解题，听老师讲题，就是沉浸在读书写字中。高三前些日子都在做题海战术，后一部分时间都在巩固旧知识的同时，学会一小部分很有可能会考到的新知识。

　　这样的一天说快不快，但时间就是这样，并不等人。

　　回到高秋颜家里的罗清野，除了独自一人在家完成课业，还要打扫好家里的卫生。

　　这周周末，罗清野意外接到了那个许久未联系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