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赴宫宴

待到亓官枫祁回到家时，就见院子里又摆了十几个系着红绸装着各色的金银珠宝的箱子。心里咯噔一下，这又是哪个王公子孙来求亲了？

亓官长庚黑着脸，背着手从偏厅出来：“阿祁，今天去哪了？”

亓官枫祁暗道不妙，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一个字。亓官长庚忽然掏出一根树枝指着女儿怒骂，满口的女德，满篇的礼数，竟不像是个武将，像是个擅于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的文官。

“阿耶，女儿知道错了。女儿让阿耶阿娘丢人了，女儿大不孝。”亓官枫祁识趣地连忙跪下双手拽住耳朵，眼泪挤出两滴泪委屈巴巴的认错。

亓官长庚看女儿如此心下一软，也不忍再说些什么。

其实每每亓官枫祁犯错被训时，她都会摆出一副可怜样子来祈求阿耶阿娘的原谅。阿耶阿娘疼她，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小手段，但屡试不爽。

亓官将军晚年才得此一女，尤为疼惜，是娇惯了些。但亓官枫祁本性不坏只是爱玩，识大体，亦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从小到大从没闯过什么祸。今天之事，亦是听说她偷跑去蹴鞠场上看球赛，险些受伤，心里又气又急才会怒而训斥她。

“这聘礼……”亓官枫祁小声问道。

亓官长庚睨了一眼那些聘礼：“不过是一个老狐狸家送来的罢了，晚些时候我退回去。今晚为阿诗勒部使臣摆宴送行，老皇帝特许了你和几位郡主、县主赴宴，可不能给为父丢人啊。”

“阿耶放心，阿祁一定不会给您和阿娘丢脸的！”

日头在西边挂着眼瞅着被青山吞了一块，亓官家人才上了马车。

因上午起得过早，又在蹴鞠场上奔波了一番，着实疲累了些，所以亓官枫祁一上马车便昏昏欲睡，头点个不停，身子也随着马车行进颠簸而摇摇晃晃的。

耳边的步摇叮铃作响，声音像是跟着师父去边境看人牧羊时，那牧羊人手里拿着的铃铛一样，催着她快快进入梦乡。

“阿耶我好困。”亓官枫祁有气无力道，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栽倒在马车的底板上睡死过去。

亓官长庚看了一眼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女儿，让人拿了车上随行的软枕，又让车夫放缓行进速度。

亓官枫祁得了软枕是一刻也不想耽误，把软枕放到阿娘腿上，头一沉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她随了谁。”亓官长庚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故作嫌弃对着夫人道。

刘应娘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替亓官枫祁理了理头发。她与夫君成亲多年一直无子，四处寻医问药，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自是疼爱的紧，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可怜这孩子小时候体弱多病，生下后一直大哭不止，遍访名医都说这孩子生来体弱命薄，怕是活不过一岁，更甚者甚至劝她夫妻二人狠狠心给这孩子个了断，她也曾几度哭到昏厥。幸得后来在边境遇见一神医救她性命，后又收她为徒，带着她四处游历。

虽说这孩子生来与众不同，不肯困于闺阁之中，跟着师父逍遥自在东奔西跑，不似个大臣家的温婉女子。但她却处处不输那些官宦家的闺阁女子。琴棋书画样样懂些，女工家常也是会的，就连跳舞她也曾跟宫中教坊里的舞姬们学过一些。待人和善，知书达礼，在家里或者是出外是随性了些，但大是大非面前是实在挑不出什么错。

“我看啊，定是随了你。”刘应娘沉默半刻忽然回道。

待入了宫门后马车便必须留在宫门处，剩下的路需要自己走了。亓官枫祁被阿娘叫醒牵下马车。

落了地，使劲跺了跺发麻的脚又扭了扭脖子，才注意到这车边早已停了许多气度不凡的马车，皆是描金刻花的，甚是奢华。对比之下，自家的这辆小马车真是拿不出手啊。

又瞧见前面走着的官员家眷，各个都穿着金丝银线绣的华服，玉花金钿戴了一头，就连那手上也带着些翡翠镯子、戒指、金臂钏什么的。

身旁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贵女们，脸上也都施着厚厚的粉黛，仔细的打了底子化了妆，甚至有些心机的人，特地请人仔细化了眼部的妆容，就更显得秋波流转。

那些贵女瞧见了她，便低头窃窃私语，讥笑时，又悄悄斜着眼打量着她。

亓官枫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晌午穿的那身橘色襦裙，只不过微微补了个妆，头上的玉簪花换成了两朵金钿。如此对比，本就不是娇嫩美人的她，更是泯然众人矣。她不太在乎这些，这些贵女各个争奇斗艳无非就是为了能在这宴会里出个彩，被某个位高权重的官家子弟瞧上，攀个好姻缘，从此更上一层楼。她可不稀罕，她在这里才16岁还不是嫁人的好年纪。更何况，好好的一个人，干嘛拿来成亲呢？

她有许久没有进过这皇宫的正殿了，也有许多年没见过当初钦封她为玉衡县主的老皇帝了。那老皇帝倚在龙椅上，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应是病了许久眼袋都大了许多，整个人精气神全无，看来，已是行将就木。

阿诗勒部的使臣坐在老皇帝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后面是几个侍卫和一众戴着面具的草原人，看装扮应是蹴鞠场上的那群人。

大唐虽国库空虚，但招待使臣的一场宴席还是办得起的。今日宴会上的菜色是太子殿下亲选，教坊演奏的曲子由秦王殿下亲选。作为老皇帝左膀右臂的两个儿子亲自上阵准备宴席，可见大唐对阿诗勒部的重视，也可见大唐现在的底气并不太足。

许久不见这般盛况，亓官枫祁兴奋的四处乱瞧。阿耶和阿娘坐在她前面，若不是刻意回头的话是瞧不见她的，所以她才如此大胆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样，其他的贵女便又开始互相使着眼色嘲讽她了。

正瞧得开心，忽感一股阴寒之气直冲天灵盖，她便迅速敛了目光，悄悄顺着那寒气的方向循过去。只见使臣身后一戴着面具的草原人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与今天蹴鞠时那个头领看向她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亓官枫祁打了个寒颤，完了完了，这准是让人盯上了。草原人恩怨分明，今日她助长歌夺得蹴鞠大赛魁首，让这群最见不得输的草原人失了面子，他们还不得想把她生吞活剥了？得亏这是在大唐，她是大唐的县主，这群草原人还不敢对她怎么样，这要是在草原也不知按照他们的脾气，自己会死多少次。只望这次宴会之后，再也不要相见。

“阿隼，那不是我们昨天见过，今天又帮着大唐人赢了我们的女子吗？”穆金顺着阿诗勒隼的目光看过去。又是那小丫头，要不是这丫头，今天这场比赛他们阿诗勒部一定能赢。而且这女子能参见大唐皇帝的宴会，可见地位也不一般。

阿诗勒隼收回目光端正坐姿：“坐好。”

穆金撇了撇嘴。自己到处乱看人家大唐人，他这只不过是问了一嘴就挨训，很是没有天理嘛。

亓官枫祁见他终于不再看过来，松了一口气，猛灌一口茶水。这草原人，真是可怕得很，不过没关系，以后就大一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