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功利与爱自己

伊姆大概确乎算得上一名合格的淑女，因为即使经历着噩梦的动荡，她也保持着良好的体态，只有皱着的眉和紧抿的唇昭示着她的不安。

伊姆做了一个梦。

她被吊着，有一根绳子系在她的脖子上。伊姆费力地朝上看，绳子没有尽头，连接着空洞的黑暗。她悬空的身体下是同样的黑暗深渊。伊姆开始觉得窒息，绳子也似乎有隐隐收缩的迹象。她挣扎着，尽管于事无补。

就在伊姆开始挣扎时，她身边出现了无数和她一样被吊着的人——伊姆看到了父母、看到了教堂的修女、贝蒂和男爵先生、学院里的人甚至只见过一次的园丁。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怖，面部肌肉僵硬，眼神空洞冰冷，不似活人。

伊姆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东西待在一起，她更怕自己也变成这样。

伊姆设法寻找绳子的结点，用力去扯绳子，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用。她能做的本就不多，此时几乎绝望，将要放弃了。然而却听到奈普休叫她的声音——“伊姆！”——她四处张望，却连奈普休半点影子都没看到。

反而是她身边的那些东西有了变化——他们咧开嘴笑得狰狞，朝伊姆靠近，扯她的衣服，拽她的衣服，表情怨毒。伊姆的头发被拽着，头被迫仰起，她看到空洞的黑暗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奈普休。”伊姆突然叫他的名字，声若蚊呐。

“你什么时候醒的？”奈普休低下头看她，却发现她脸上犹带着泪水。奈普休不说话，看着那滴泪珠滑落。“天使的羽毛脱落时是否也这样？”，他在心里想着。

“你同女巫做了交易吗？”伊姆哽咽地问出这句话，她很认真。

“是的。”奈普休认真地回答，他的语气甚至有悲伤的成分。

“女巫要我的心脏吗？”你是为了挖走我的心脏才出现的吗？

“你说对了，她想要你的心脏。”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选择了。来到这里是我做过的最冲动的决定。

“我就在这里啊，你为什么不把我的心脏拿走。”

“我忘记了。”奈普休转过头，不再看她。

伊姆双手抱着他的脸，扳过来，使他与自己对视。“那我现在提醒你，你要拿走我的心脏才行，并且我是自愿被你拿走心脏的。”

“不，还是不了。”奈普休平静地回答。此刻他的眼神如同初见时那样忧郁。

“为什么？”伊姆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起来不是感动，却是无助。

“我知道我们相隔那么远，谁都逃不出去，救不了彼此，甚至理解都不可以。我也知道我们其实都不会爱，目的都是冲破面前的牢笼。但我还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即使只能遥遥相望。”

他们都不再言语，静静望着彼此，没有悲伤或绝望，没有勇气或希望，只是静静地望着彼此。

他们都清楚，塔里的公主出塔尚且会死，根本救不了海里的金鱼；海里的金鱼上岸尚且会死，根本救不了塔里的公主。更何况公主要的不是金鱼，是作为自己活着的尊严、自由与安宁；金鱼不是王子，没有和公主结合的愿望与机会，他要的，是无忧虑的生命、自由与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