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是一场又一场的梦境，蛊毒蔓延至身心，我心里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唤我的名字：“楚楚。”

“楚楚！”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把我叫醒的女子怒气冲冲的看着我：“阿嫲说待会的祭祀典礼你来主持，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的大脑强迫我接受眼前的一切，我有些不耐烦的说：“每年就祭祀一下猪羊，我又不是祭司，今年干嘛让我主持，我不干。”

挽椿听了翻了个白眼：“今年和往年不一样，阿嫲说只要你主持今年的祭祀典礼就放你出谷。”

听到出谷这两个字，我立马应了下来。

我来到祭祀准备的地方，发现这里放了一个被白布盖着的大铁笼，我偷偷掀开一角，却与一双眼睛对视了，我吓得连忙放下那一角，原来祭祀的都是些猪羊，但那双眼睛——分明是人的眼睛。

“楚楚。”熟悉的声音轻声唤着我，这分明是梦中的声音，我壮着胆子再掀起一部分，这次女人的脸都展现在我眼前，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上有一颗痣，脸上被抹了些泥巴也挡不住她的美，正当我愣神的时候她又开口了：“姐姐。”

“你叫我什么？”我感觉我的蛊毒在看见她的那刻蔓延的更快了，我掀开全部白布，她身穿红色苗服，头上的银饰随她的动作小幅度晃了晃。

“我是迢迢啊。”

我的记忆被这个名字打碎到重新拼凑。

“姐姐在给迢迢祈愿。”

“祈愿什么？”

“祈愿我们迢迢平安喜乐，做一个如远山般坚韧的女性。”

“楚楚想要什么？”

“爱……和自由。”

“楚楚会忘记我吗？”

“当然不会，我给自己下了一个蛊，蛊虫将你我相连，我若是忘了你，我就日夜受蛊毒侵蚀。”

“把我的楚楚还给我！”

“把我的楚楚还给我……”

“楚楚是我们的新祭司。”

“祭司大人，忘记使命的人会受到天神的惩罚。”

“有什么惩罚，什么苦难，都由我一个人受就好了，与迢迢无关！”

“楚楚，忘记你的过去，忘记那个女人，记住你的使命，记住你从哪来，就该回哪去。”

“迢迢……”我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她眼中窜出欣喜，连忙问道：“楚楚是记起我了吗？”

我看着眼前的笼中女人，心中某一块地方被轻轻敲击着，蛊毒在记忆恢复的这刻停止了蔓延，我眼眶泛红：“对不起……对不起迢迢……”我死死攥着铁笼，哽咽的声音像是被那些忘却的记忆压着：“都怪我，是我将你忘记了，是我没有遵守诺言……”

迢迢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她的另一只手伸出铁笼抚上我的脸颊，我看见她的眼睛在与我对视那刻便红了，她轻轻摇着头，说出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不怪你，我不怪你，我真怕我找不到你……还好我找到了你……”

我深知她在等待中有多么难熬，也知她将自己当成祭品付出多大勇气，我看着困住她的铁笼，才明白为什么阿嫲一定要我来主持祭祀，她们想要我亲手杀死我的爱人。

正当我想着打开铁笼时，外头传来了声音，我递给迢迢一个眼神便躲了起来，进来的是挽椿，她拿着一个食盒递给迢迢。

迢迢望了她许久突然开口说话：“你们这样欺骗她，不怕她记恨你们吗？”

挽椿的身形顿了顿，她打量了迢迢一会，随后看向外面：“我们是为了她好。”她又转过头看向迢迢：“你又为什么……甘愿赴死，我们当年并没处理掉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活的机会，别再出现在楚楚面前，她有她的使命。”

“我只有她了，不管她是一个普通的花店姐姐还是你们伟大的祭司，我都爱她，为了能再见她一面，就算她亲手杀死我，我也愿意。”迢迢的声音轻而坚定，她奔着死来，除了爱没什么能使她惧怕。

挽椿将头偏到一旁，不知是笑还是可悲：“哪怕她忘却你，你也甘愿如此吗？”

“甘之如饴。”迢迢的眼神落在不远处，我知道她在看我。

挽椿听到回答只是愣了一下，没再多说离开了。

我见她离开连忙走出去，待我将铁笼打开后，迢迢伸手抱住了我，她像是撑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在我怀中哭了起来：“我好想你啊，楚楚。”

我心疼的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吻了她的发丝：“我也是。”

过了一会，我听见外头有人在喊我，我指着前方的路对迢迢说：“一直跑，别回头，等我来找你。”

迢迢反握住我的手，红着眼眶摇头：“我不要……楚楚，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我吻上她的额头，不舍的拿开手：“听话，只有这样你才能逃出去。”

“那你呢？”迢迢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

“我要去同这里的一切做个了断。”我的手抚过她的发丝，随后递给她一个平安符：“这是当年祈愿的符。”

她接过此符，泪也随之落下。

“楚楚，祭祀典礼都要开始了，你跑哪去了？”阿嫲不满的看着我。

“随处转了转。”我看向窗外，心里期盼着迢迢已离开此地。

阿嫲笑了笑，随后拉着我就要往外走：“别看了，她走不出去的。”

听闻，我震惊的看向她：“阿嫲，你……你说什么？”

“楚楚，你心里明白，难道你还想往事重演一遍吗？”阿嫲皱着眉头，硬扯着我来到祭祀台上。

我看见迢迢被绑在木十字架上，头上的银饰不知所踪，长发散在周围，嘴角还带着血，她的眼神在看见我的那刻从原本的迷茫变成安心，而我的心早已为她起了火，我朝她奔去，眼中的不安在这一刻具象化。

“为什么？”我转头看向阿嫲：“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阿嫲被我的行为气着了，她拿着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只要这个女人活着一天，你就不肯乖乖待在山谷里，楚楚，你难道忘了你的使命吗？”

“我从来就不愿意做什么祭司！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寨子里！”我不安的握住迢迢的手，她像是感应到我的不安，回握住了我。

“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阿嫲被挽椿扶着缓缓朝我们这走来：“今天是祭祀典礼，这个女人是今年的祭品，你作为祭司，必须由你亲手将她献祭给天神！”

“你疯了！你怎么能用活人祭祀！”我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才是疯了！你被这个女人蛊惑的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你竟然为了她还给自己下蛊，你难道不知道蛊毒会给自己带来影响吗？忘记使命的人会受到天神的惩罚！”阿嫲气的当众扇了我一巴掌。

“楚楚！”迢迢心疼的喊道。

“有什么惩罚，什么苦难，都由我一个人受就好了，与迢迢无关！”我丝毫不惧的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够了，楚楚，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挽椿看不下去在一旁说道。

我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嘲讽：“抹去我的记忆，想让我亲手杀死我的爱人，将我困在这谷中，你们欺我瞒我这叫对我好？”

挽椿顿了下，没有再多说。

我转身不顾其他人的议论和阻拦拿出小刀割去绑住她的绳索。

“楚楚，你疯了是吗？你是要毁了祭祀典礼吗？！天神降罚你是要连累全寨子的人吗！你为了一个女人让全寨人都给你们陪葬吗！”阿嫲着急的大声喊道。

“我曾经以为对天神的信仰能够抵过一切，如今我才明白爱才是唯一的信仰。”我牵起迢迢的手，准备带她离开此地，但下一秒刀刺破皮肤的声音令我晃了神，我连忙转头看向迢迢，挽椿拿着我丢下的小刀不偏不倚的刺在迢迢的心脏上。

“迢迢！”我将挽椿推向一旁，连忙抱住迢迢，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消失般，我不断喊着她的名字。

“楚楚……”她的声音变得微弱，随后她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对不起，我把平安符放在这里，现在却被刺破了……我是不是不能成为楚楚所祈望的那样了……”

我不停摇头，泪早已忍不住落下：“不是的，迢迢……你不要睡……你不要闭上眼睛。”

她看着我像是哭却又扯着嘴角对我说：“是我让你为难了……楚楚，我不信什么天神，但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忠诚。”

“迢迢……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握住她的手像握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敢看她颤抖的睫毛和红红的眼眶。

“其实……在你送我第一束花时，我就爱上你了……”迢迢的手在半空中落下，我的心空了一拍，我不禁在想这是不是所谓的天神的惩罚。

我吻上她的额头，无用的在心中默默祈求。

我是她虔诚的信徒，也是她唯一的信仰。

是一场又一场的梦境，蛊毒蔓延至身心，我心里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唤我的名字：“楚楚。”

“楚楚，别再睡了……”我感受到额上的一吻，像是人濒死前虔诚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