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六十七章 夫妇之道

江景桓平日里自是一个稳重自持的人，可正是这样性子的人，总是压抑着自己，醉酒之后往往会变得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程今朝到时，江景桓已经打翻了两碗醒酒汤，侍奉的下人对他无计可施，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下手。程今朝瞧了江景桓一眼，转身挥退下人：“你们都下去吧，郡王交给我便是了。”

侍女应了一声，转而恭敬退下。

待屋子里只余了她与江景桓两人，程今朝才提起裙摆坐至江景桓的床榻旁，从水盆里取了帕子拧干，细致地为他擦脸。江景桓脸颊通红，口中喃喃自语，程今朝没有俯身去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为他擦拭着脸颊。

忽然，江景桓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程今朝愣了愣，她后知后觉地抬头，却发现江景桓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程今朝动了动唇：“你……”

“妙妙。”江景桓忽然开口唤了她的小字。

程今朝微微一怔，她只觉得江景桓握着她的手腕的掌心实在烫得厉害，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动了动，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江景桓却将她抓得更紧，继续唤着她的小名：“妙妙。”

他那样知礼的人，平日里总是克制着自己，从未有如此出格的时候，他总是温和又有礼地唤她‘今朝’，并不似如今这般亲昵又温存地唤她‘妙妙’。

至亲挚友、昔日爱人，他们都曾唤她‘妙妙’，可是这世上大抵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比眼前的江景桓更有资格与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了，只因他是她的郎婿，是与她一道拜过天地、共担荣辱的郎婿。

江景桓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程今朝，良久，他撑起身子，凑近了程今朝，一字一顿地说道：“妙妙，我才是你的郎婿。”他语气轻轻，带着一丝委屈，却又是那样坚定。

平素里那样清醒的人，终是只有酒醉之后才敢吐露真心话。江景桓双眼蒙上一层水汽，他缓缓向程今朝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终究是少了几分勇气，他黯然垂下手臂，往后倒回了床榻上，眼底的雾气也散去了几分。程今朝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了，但她无疑承担不起江景桓的这份深情。江景桓越好，她便会感到越羞愧。

江景桓对她付出了真心，可她是注定给不了他同等的情谊的。

屋内一时无言，直到有人在门外扣门，打破了一室的寂静，这无疑是令程今朝松了一口气。萧元漪敲过了门，在屋外问道：“妙妙，郡王如何了？”

程今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了些力道，挣开了江景桓握着她的那只手掌，起身去应门，对着萧元漪道：“夜色已深，阿母早些歇息吧。我会照顾好郡王的。”

“本就是该你来照顾郡王，他终究是你的郎婿。”萧元漪将手中的食盒递给程今朝，“这是醒酒汤，你让郡王喝了再睡。”

伸手接过食盒，程今朝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正欲关门，萧元漪却又叫住了她，凝视了幺女半晌，萧元漪叹道：“妙妙，夫妇之间若不求两心相同，来日白发苍苍，只怕会后悔。”后悔蹉跎了一生的岁月，仍未能得一真心人，与之白首偕老。

这本是幺女自己选择的路，萧元漪不便多说什么，只能点到即止地提点程今朝。可程今朝如今大抵是做不到毫无芥蒂地敞开心扉去接纳另一个人的。

江景桓再好，也终究不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今生是她对不住他，纵有夫妻之名，却终不会有夫妻之实。

这一夜，江景桓躺在床上皱着眉睡去，程今朝卧在美人榻上彻夜难眠。这世上的夫妇之道，自有千百种，可江景桓与程今朝这种，却是做不了恩爱夫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