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五十六章 红笺小字

田家酒楼作为都城中远近闻名的酒楼，每年的佳节吉日都以新的花样来吸引百姓的注意，正如三年前程今朝参加的那场猜灯谜比试。而今年，田掌柜却是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他亲自捧着那盏被外人吹嘘得天花乱坠的花灯走到众人面前停步，将那盏花灯展示给众人，提声道：“今日只以赋诗作比，诗的主题便是‘心上之人’，其余的，诸位尽可自由发挥。比试得魁首者，便可带走这一盏‘灯中魁首’。”

十里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栩栩如生的鲤鱼灯映入程今朝的眼帘，那实在是一盏很美的灯，就连身上的鳞片都显得那么真实，仿佛下一秒这只鱼儿便能活过来，脱去灯架，一跃龙门。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街市如昼，流光溢彩。

夜幕完全笼罩住大地，可眼前并不黑暗，万家灯火照亮了夜色，也照亮了迷路人前行的道路。

程今朝裹着红色的大氅伏在矮小的桌案上，尚未的融化干净的雪籽顺着枝丫滑落至她的长发，更显天人之姿。

仙姿佚貌，举世无双。

这一年，曲陵侯府幺女程今朝年芳十八，容色冠绝国都。

浅粉的元宵花不知何时开在了枝头，见仙子俯首，也忍不住这爱美之心，被风裹挟着自枝头滚落，落至那一方小小的书笺之上，程今朝微微抬起身子，看着这一方红纸小笺，只觉得自己当真是魔怔得厉害。

程少商凑上前来瞧，她虽不懂赋诗，却也知晓幺妹的才学，程今朝十五岁时，才华盖绝都城一众女娘，时人赞为‘女中魁首’，她的诗，自然是极好的。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

词句自是极好，可程今朝凝视了这一方红笺小字良久，终究是选择了将它放在一旁，弃之不用。

若问起她的心上之人是谁，那必然是她从前心心念念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可是那人从来都算不得真正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而如今，也早已不再是属于她的少年郎。

程今朝很快写了一句新的诗交了上去，她着红裳立在风中，夜色朦胧，她更显清丽明艳，荣光摄人。不过几息之间，便有许多的少年人蠢蠢欲动，想上前来与她搭话，却又很快被身旁的友人拉住，小声提醒道：“她便是那曲陵侯的幺女。”虽不曾明言，但程今朝知晓，他们想要提起的身份，并不是‘曲陵侯幺女’，而是‘霍不疑从前的未婚妻’。

霍不疑虽远在西北，可煞星之名头实在是响亮，旁人一听是霍不疑的前未婚妻，纵然有再多的风花雪月的心思，也便都不敢在程今朝面前表露出来了。

会为外物所扰的人，从来都不被程今朝看在眼中，她静静地立着，任由旁人的窃窃私语宛如蚊虫一般钻入她的耳中，程少商勃然大怒，正要发作，程今朝却是淡然摇了摇头：“他们说的也不错，我确实是霍将军从前的未婚妻。”本就是事实，又何需与庸人辩驳？

田家掌柜很快出来公布得胜者：“今日获胜的，便是这一句……”

程今朝轻轻启唇，眸色微动，沉声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与此同时，田家掌柜震声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诗是好诗，自然无可挑剔，可却依然有人不服，一女娘不服气道：“田掌柜，你早已明言要以‘心上之人’为题，可这句诗，你既判它取胜，那总要说出个道理来，敢问这‘心上之人’在何处？”

“莫非这世上能被女公子装入心中的，便只有心悦的郎君吗？”程今朝坦然自若地望向她，“在我看来，至亲挚友俱在心上，而我自己，更是装在心中。若是心中只有情爱，那岂不是见识浅薄？”程今朝便是程今朝，即使顶着流言蜚语，她也能野蛮生长，她自有骄傲与自尊。

田掌柜亦是笑着点了点头：“不错。题目并未指明心上之人必须得是心悦之人，今日这魁首之荣，女公子当得。”他将那盏鲤鱼灯递给程今朝，“敢问女公子如何称呼？”

程今朝淡然道：“家父姓程，我在家中行五。”

田掌柜闻言，遂道：“我宣布，今日花灯赋诗之会，程五娘子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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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事项】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韦庄《菩萨蛮》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鹧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