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五十章 太子之妻

宣皇后抚摸着那盏被踩坏了的宫灯的长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跪坐在桌案前为她煮茶的宣映葭：“予仍然能记得，你刚被抱到予身边的时候，还是个不曾断奶的婴儿，小小的，予那时已经生养了自己的孩子，却还是担心你养不活。”她颇为慨叹，“一转眼间，予的瑟瑟都长这么大了。”

宣映葭垂着眸，将茶饼放入器皿中细细捣碎，亦是温声道：“姑母待我有大恩，瑟瑟永世也不敢相忘。”

“血脉至亲之间，谈何恩情？”宣皇后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便是将这世上的事情都看得太清楚分明了，总以为凡事都能一条一条地算清楚，却不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算不清的。”她既骄傲于宣映葭心有主见，又忧心她太过刚强，过刚易折的道理，世人皆知。

“昔年舅父与圣上结盟，以儿女亲家之事做盟约保障，所以将我嫁于圣上。舅父待我宣氏自有恩情，所以这桩婚事，予不能拒绝。予出嫁之时，家中产业已然所剩无几，皆在战乱中败落，可你阿父仍是倾尽全族之力为我送嫁，将本就为数不多的庄园铺子、金银珠宝大部分都给了予，予知道，他是怕予嫁给圣上之后，无法保全自己，被人看轻。”毕竟那时，文帝已经娶了越皇后。想起昔年往事，宣皇后顿时怅然，“予与你阿父，也曾患难与共，予为长姊，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深知他的性情，他这个人，也最是固执与冲动。”

宣皇后轻轻放下宫灯，看着宣映葭：“你阿父待你阿母一片深情，所以将你寄养在予的膝下，予虽是你的姑母，却终究不是你的阿母，正是因为予幼年时也身处一模一样的境地，知晓寄人篱下的感受，所以才会格外偏爱于你。”她招手，示意宣映葭靠近，“瑟瑟，予知，你虽只是女娘，却也想复兴宣氏荣光，但予却不想你如此逼迫自己。宣氏的荣光若想维系，需得靠家中儿郎奋发上进，需得靠家中血亲团结一心，需得靠家中风气高洁，而非靠你这小小的女娘的婚事交易，而非靠家中女娘精打细算地筹谋未来夫家，你可能明白？”

“楚淮侯家的大公子待你自然是很好，可是瑟瑟，你可能对予发誓，你亦爱慕于他，绝无半点交易之心？”宣皇后这样说道，见宣映葭垂着眸，沉默不语，她了然，“瑟瑟，予的婚嫁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予才想给你做主的权力。纵世间利益纠葛无数，予也只想让你择一如意郎君，终老一生，而非像予一样……”宣皇后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宣映葭却知道，宣皇后伤心了。

这些年来，文帝与宣皇后待宣映葭犹如亲女，也赐了她封号名位，故此也惹来了都城无数人家的觊觎。养在宣皇后膝下的临安郡主自然是不愁嫁的，但宣皇后却为她拒了许多提亲之请，为的，不过是盼着她能选一心上人，与他白首偕老。

“姑母，瑟瑟欲为太子之妻。”沉默半晌，宣映葭忽然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宣皇后，掷地有声道。

宣皇后一怔，下意识道：“瑟瑟有意储妃之位？”

“并非是有意储妃之位，瑟瑟只是欲为太子之妻。”宣映葭静静地伏在宣皇后的膝头，认真道，“瑟瑟从前总想着，若是宣氏荣光与心上之人只能择其一，那自然是家族的荣耀最为要紧，可是就在今日，他为了我宁愿赌上自己的清名，也要为我们二人争上一回的时候，瑟瑟忽然在想，也许困住我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宣氏的荣耀，而是我自己。”作茧自缚，终究只是她在作茧自缚。

想起文子端面容，宣映葭此刻甘愿豁出去赌一回，不为储妃之位，只为做太子之妻，做文子端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