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三十六章 白璧有瑕

冯青涵消瘦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宣映葭抱着那一个小小的锦盒，半晌没有动作。

倏然，她长睫微颤，伸手去开盒子的手还有些颤抖，长廊顶上悬挂着的宫灯映照着锦盒中的那一块小小的玉璧，通透温润的白玉被人精心雕琢过，正是被雕成了一株蒹葭的模样。

宣映葭隐隐有种预感，这便是冯玄知亲手雕琢的。想起那枚被一点一点串起来的同心结，她忽然呼吸一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

冯玄知自是深情厚谊，可宣映葭扪心自问，她是配不上他的这份真心的。冯玄知倾慕于她，他的心意从不关乎任何谋算与权衡，可是于她而言，这桩婚事，本就是一件双方你情我愿的利益交换。她用自己的婚事去做交易，不过是看中了楚淮侯府累世积攒的权势与荣华。

冯玄知如此，如何能不叫她自惭形秽？

晚风卷起了宣映葭的裙角，有些寒冷的风吹过，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直到有人轻声走近，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并伸手拂去了她垂落的泪珠，宣映葭才后知后觉，原来她哭了。

文子端见她为冯玄知流泪，只觉得心痛难忍，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泪水洗过宣映葭的双眸，她微微抬眼，倏然看向文子端：“也许是我错了，我这样的人，本就是不够干净的，如何敢去高攀人家？”她将自己的婚事视作可供筹码，自以为算尽了人心，却终究是输给了人心。

一滴泪落至白壁之上，自圆润的玉璧之上滑落，只留下一点小小的水渍痕迹，冯玄知将宣映葭视作心上宝珠，在他眼中，自然是无暇的白壁才能与心上之人相配。这方玉璧无论是取料还是做工，皆是无可挑剔的，正如宣映葭在冯玄知心中，亦是无可挑剔的。

冯氏玄知身无长物，不曾建功立业，也不曾考取功名，所依所仗，不过是祖辈蒙阴、父亲庇护，他自认配不上都城之中声名远扬的临安郡主，所以才想竭尽所能对宣映葭奉上真心，可他的一片真心，于只将婚事当做筹码的宣映葭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她只觉得自己可笑，当初对冯玄知并无半点情意，如今为何还要装出一副对早逝的未婚夫情深似海的模样来，岂不讽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此去前线，从不敢说自己必然能活着回来。身为国朝的将士，眼见百姓有难而坐视不理，岂是人子所为？若当日换做是我，亦会做出如此选择。”若是早知她会如此难过，文子端是不会同意将冯玄知编入队伍的，哪怕他一辈子碌碌无为，至少他还能活着与宣映葭成亲。若是宣映葭能过得好，哪怕她要嫁的人不是他，文子端也心甘情愿。

宣映葭含着泪，轻轻摇了摇头：“世人爱美玉，只因白璧无瑕，价值连城。他将我视作美玉宝珠，赞我纯洁无瑕，可我深知，自己并不似他眼中的那般好。”德不配位，总是要自惭形秽的。

文子端站在她面前，第一次做出了出格之举，他伸手按住了宣映葭的后腰，轻轻一拉，便将她拉至了自己的怀中，语气坚定：“纵白璧有瑕，于我而言，你亦是连城之璧。”有重千金，城池不换。

他们二人往日见面，总是在针锋相对，难道有这样平静和睦的时候。文子端的下颚抵住了宣映葭的发顶，青年宽阔有力的怀抱为宣映葭挡住了夜间所有的凉意，只剩下火热的胸膛一点一点温暖着宣映葭有些冰冷的身子。

文子端抱紧了宣映葭，轻轻道：“冯玄知将你视作心上宝珠，旁人又何尝不是？”语罢，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我只盼着你能引以为戒，婚姻大事，绝不可视作筹码交易。若你要婚嫁，便择一心上之人，好生与他白首终老。”如此，也可叫我放心，叫我能坦然放手成全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