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沧海】第二十三章 陈情有三

“文修君与陛下乃是同宗，血缘姻亲之情若不足以令陛下网开一面，那臣女以为，功臣遗孤之名，足以令陛下重新思量对文修君的处置。”宣映葭二度叩首，道，“老乾安王是因驰援孤城而牺牲的，自孤城一役后，乾安王族的势力如山崩塌，家将部曲非死即散，就连老乾安王的子女，都已经在战火乱世之中失去了踪迹，唯余这一双儿女。文修君虽行事出格，却已是老乾安王所剩无几的那点血脉了。”

“若是陛下还记得昔年老乾安王的功绩，请念在文修君乃乾安王族遗孤的份上，赦免于她吧。”宣映葭求道。

殿中一时沉默良久，文帝并未呵斥宣映葭，也并未即刻答应她赦免文修君，只是接着问她，道：“你刚才说，有三个理由劝说朕赦免文修君，你如今已经说了两个，还有一个呢？”

“臣女是有三个理由，只是前二者尚且可以说是为了家国与大义，而最后一个，便是全然为了私情了。”她请罪道，“求陛下恕罪。”

宣映葭三度叩首，将最后一个理由娓娓道来：“皇后仁善，为陛下要赐死文修君一事，已然病倒，念及昔日舅父对她的恩情，寝食难安，日夜忧心。陛下也知，老乾安王对我宣氏一族有着深厚大恩，此恩，永世也不能忘怀。臣女今日此举，不只是因为担忧皇后的凤体，更是因为宣氏一族铭记着老乾安王的恩情，不愿看着恩人遗女即刻就死。”

“乾安王族与宣氏一族之间的恩情，原本就是宣氏先对乾安王族有恩，如此才有乾安王族庇护宣氏，一恩还一恩罢了。朕记得，这些年来，你与你阿父每年都帮着供养寿春的乾安王族，供养小乾安王，年年如此，不曾有一年懈怠，即便有恩情，你们对乾安王族这些年来的优待，也早已将此恩情还尽了，如何还对文修君有所旧情在？”文帝问道。

“施恩不图报，报恩无尽时。恩情与情分，历来便是这世上最难以清算的东西，无法用银钱来衡量，若是将这些恩情一毫一厘地全部计算，那难免会伤及两家情分。若没有老乾安王，姑母与我阿父未必能活过乱世。”宣映葭解释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家人之性命更为重要的了。故此，映葭才斗胆来向陛下求情。”

香炉中有袅袅青烟飘起，宣映葭不曾抬头，自然也就看不清文帝的神情，她只觉得时光过了好久好久，文帝才终于轻叹一声，道：“也罢，念在老乾安王的功绩上，朕便饶了文修君的性命，只是她终究犯下大错，日后便幽禁终身，不允外出。”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宣映葭连忙谢恩：“臣女替文修君叩谢陛下恩德。”

有衣裳簌簌之声响起，文帝起身走至宣映葭面前蹲下，看了她许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道：“彭坤的年纪与王姈实在不相配，便叫皇后好生为她择一门亲事，将她嫁了吧。”

“是。”宣映葭替王姈谢恩之后，恭敬退出殿外。

曹成入内，见文帝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上前轻声问道：“陛下这是在想什么呢？”

“朕从前见太子软弱，便在想，若是储妃能立起来，时时劝诫太子，太子今日是否便不会是如此模样。”他缓缓站起身，对着曹成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感叹道，“惜其宣氏女不曾为储妃啊。”若宣映葭为储妃，她必然能担得起未来国母之职，时时劝诫太子，为天下万民谋取福祉。

孙氏虽为昔年旧约所定的太子之妻，却终究少了身为太子妃该有的格局与能力；而曲氏虽为名门出身，却也终究不曾跳脱出闺阁女子的眼界，不能行到太子良娣之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