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张无忌在矮树上摘了几枚不知名的果子，拿在手里，已闻到一阵甜香，咬了一口，更是鲜美绝伦，桃子无此爽脆，苹果无此香甜，而梨子则逊其三分滑腻。他把果子用衣衫擦了擦，递给郭芙，“真姊姊，这个好吃，没毒，你尝尝。”

     郭芙虽不饿但也不矫情，在襄阳最困难时树皮都吃过，何况区区野果子，接来便吃，果然美味，每人吃了七八枚果子，也就饱了。

     吃完两人向西去了二里多，只见峭壁上有一道大瀑布冲击而下，料想是雪融而成，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条大玉龙，极是壮丽。瀑布泻在一座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潭水却也不见满，当是另有泄水的去路。两人观赏了半晌，张无忌一低头，见手足上染满了青苔污泥，另有无数给荆棘硬草割破的血痕，于是走近潭边，除下鞋袜，伸足到潭水中去洗涤。郭芙则去上游一些洗了洗手，又清理了一下伤口。

      张无忌洗了一会，忽然泼喇一声，潭中跳起一尾大白鱼，足有一尺多长，张无忌忙伸手去抓，虽然碰到了鱼身，却一滑滑脱了。他俯身潭边，凝神瞧去，只见碧绿的水中十余条大白鱼来回游动。那捕鱼的本事，他在冰火岛上自小就学会了的，郭芙也是桃花岛长大，更不用说，于是两人折了二条坚硬的树枝，一端拗尖，在潭边静静等候，待得又有一尾大白鱼游上水面，使劲疾刺下去，正中鱼身，两人不一会都捉到了鱼。

      张无忌割开鱼肚，洗去了鱼肠，再找些枯枝，从身边取出火刀、火石、火绒生了个火，将鱼烤了起来。不久脂香四溢，眼见已熟，便将最肥美的一条鱼递给郭芙，然后自己开始吃另一条，这鱼入口滑嫩鲜美，似乎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片刻之间，两人将鱼都吃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上，又去捉了大白鱼烤食。张无忌道，“咱们须留下火种，否则火绒用完了倒有点儿麻烦。”于是围了个灰堆，将半燃的柴草藏在其中，以防熄灭。冰火岛上一切用具全须自制，这般在野地里独自过活的日子，在他毫不希奇，当下便捏士为盆，铺草作床。

      郭芙虽然也是岛上长大，但是岛上什么都有，还有仆人照料，黄蓉也一切打点得妥当，后来就一直长居在襄阳，论起野外生存技能却是没有张无忌十之一二，便由得他安排，自己则在一旁打坐练功。

       晚上张无忌很是羞涩，这陌生地方又不敢隔远了，他从未夜晚和一个年轻女子在一处歇息过，何况这还是他全心爱慕之人。他开口道，“真姊姊，你早些歇息，我守夜。”

        郭芙倒是不在意，在她看来张无忌还是个小孩子呢，且不说她都成过亲了，就是守城艰苦时和士兵们累了在城墙倒头便睡也是常事，那时候谁还管甚男女有别，说道，“我查看过了，这里没甚危险，不用守夜，你睡吧。”

       既然真姊姊发话了，张无忌不敢违拗，听话的躺下了，闭上眼却是心中砰砰直跳，半天难以入眠。

       这样过了几日，郭芙日常练武，张无忌正在砌一座土灶，忽听得几下猴子的吱吱惨叫声，甚是紧迫。他循声奔去，见山壁下一头小猴摔在地上，后脚给一块石头压住了，动弹不得，想是从陡峭的山壁上失足掉了下来。他过去捧开石块，将猴儿拉起，但那猴儿右腿已然摔断，痛得吱吱直叫。张无忌折了两根技条作为夹板，替猴儿续上腿骨，找些草药，嚼烂了给它敷在伤处。虽然幽谷之中难觅合用的药草，所敷的不具灵效，但凭着他的接骨手段，料得断骨终能续上。郭芙看了一眼，不由感叹道果然医者仁心，更是决心以后便多护着他罢。

      那猴儿居然也知感恩图报，第二日便摘了许多鲜果送给他，十多天后，断腿果然好了。这些日子郭芙也问过张无忌要不要跟她学武，张无忌拒绝了，郭芙也不勉强。

     谷中日长无事，张无忌便常与那猴儿玩耍，好在谷中野果潭鱼甚多，食物无缺。过得几天，在山沟里捉到几只雪鸡，两人更是大快朵颐。

     他寒毒发作时疼得满地打滚，郭芙虽然练的是正统九阴真经，有疗伤篇，但毕竟内力修为还不够，并不能给他缓解，颇是焦虑，他反倒是笑着安慰她生死有命。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一天清晨，张无忌兀自酣睡未醒，忽觉有只毛茸茸的大手在脸上轻轻抚摸。他大吃一惊，急忙跳起，只见一只白色大猿猴蹲在身旁，手里抱着那只天天跟他玩耍的小猴。那小猴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指着大白猿的肚腹。张无忌闻到一阵腐臭之气，见白猴肚上脓血模糊，生着一个大疮，便笑道：“好，好！原来你带病人瞧大夫来着！”大白猿伸出左手，掌中托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蟠桃，恭恭敬敬的呈上。

       郭芙在一旁笑道，“猴儿原来也会给诊金哩。”张无忌红着脸笑着接了说道：“我不收医金，便无仙桃，也跟你治疮。”伸手到白猿肚上轻轻一揿，不禁一惊。原来那白猿腹上的恶疮不过寸许圆径，可是触手坚硬之处，却大了十倍尚且不止。他在医书上从未见载得有如此险恶的疔疮，倘若这坚硬处尽数化脓腐烂，只怕是不治之症了。

     他按了按白猿的脉搏，却无险象，当下拨开猿腹上的长毛，再看那疔疮时，更是一惊，只见肚腹上方方正正的一块凸起，四边用针线缝上，显是出于人手，猿猴虽然聪明，决不可能会用针线。再细察疔疮，知是那凸起之物作祟，压住血脉运行，以致腹肌腐烂，长久不愈，欲治此疮，非取出缝在肚中之物不可。

      说到开刀治伤，他跟胡青牛学得一手好本事，他对郭芙道，“真姊姊，可否借你的短刀一用。”郭芙将随身短刀丢给他，“送给你罢。”

      张无忌拿着短刀心中欢喜，这可是她亲手送他的东西且还是随身之物，一时竟舍不得拿来用了，郭芙看他愣着，问道，“怎么还不开始么？”

     张无忌脸红了红，用短刀慢慢割开白猿肚腹上缝补过之处。那白猿年纪已是极老，颇具灵性，知道张无忌给它治病，虽然腹上剧痛，竟强行忍住，一动也不动。张无忌割开右边及上端的缝线，再斜角切开早已连结的腹皮，只见它肚子里藏着一个油布包裹。这一来更觉奇怪，这时不及拆视包裹，将油布包放在一边，忙又将白猿的腹肌缝好。手边没有针线，只得以鱼骨作针，在腹皮上刺下一个个小孔，再将树皮撕成细丝，穿过小孔打结，勉强补好，在创口敷上草药。忙了半天，方始就绪。白猿虽然强壮，却也是躺在地下动弹不得了。

      张无忌洗去手上和油布上的血迹，打开包来看时，里面原来是四本薄薄的经书，只因油布包得紧密，虽长期藏在猿腹之中，书页仍然完好无损。只见书面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文字，他们一个也不识得，两人拿来翻看，四本书中尽是这些怪文，但每一行之间，却以蝇头小楷写满了中国文字，张无忌慢慢诵读下去，突然心头一震，见到三行背熟了的经文，正是太师父和俞二伯所授的“武当九阳功”，但下面的文字却又不同。他随手翻阅，过得几页，便见到“武当九阳功”的文句，但有时与太师父与俞二伯所传却又大有歧异。他心中突突乱跳，掩卷静思：“这到底是甚么经书？为甚么有武当九阳功的文句？可是又与武当本门所传的不尽相同？而且经文更多了十倍也不止？”想到此处，登时记起了太师父带自己上少林寺去之时所说的故事：太师父的师父觉远大师学得《九阳真经》，圆寂之前背诵经文，太师父、郭襄女侠、少林派无色大师三人各自记得一部分，因而武当、峨嵋、少林三派武功大进，数十年来分庭抗礼，名震武林。“难道这便是那部给人偷去了的九阳真经？不错，太师父说，那九阳真经是写在楞伽经的夹缝之中，这些弯弯曲曲的文字，想必是梵文的楞伽经了。可是为甚么在猿腹之中呢？”他看郭芙还不懂，便把自己的推测和郭芙说了。

     郭芙咦了一声，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华山和杨过分别时遇到觉远等人说潇湘子和尹克西盗走了少林寺《楞伽经》里头就是藏有《九阳真经》，当时众人遍搜不到，后来杨过的神雕赶着一头苍猿，还是襄儿求情才放了它，最后那苍猿和尹克西走了，此事便不了了之，难道——这白猿便是那头苍猿么？这经书既然是尹克西藏进去的为何又没有取出，这猿为何又逃到这里，真是一个谜团。不过郭芙也不可能对张无忌说出这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来，只得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