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

庄园里来了新鬼。

最早发现的是范无咎,他看到有个身影从远远走过来,移动的样子,明显不是人类。其实,这个庄园现在也没有活人敢靠近,庄园荒废后,曾经先后有好几个人闯进庄园,欲一窥百年歷史的废弃庄园的神秘面纱,却没有一个能活著出去。他们的尸身在很久之后融进泥土里,后来,从泥土里长出一些花,顏色诡异,美智子说,这是地狱之花。

进入这个庄园里一去不復返的人的数量一点点增加后,这个庄园成了人们口中的兇宅,成了禁地,那些胆子大好奇心重的人,为了不枉送性命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待身影走近后,范无咎看到了一个长发獠牙,肢节有缝合跡象的一个鬼晃晃悠悠飘了过来。范无咎倚靠廊柱坐在石阶上,噗地一下吐掉含在嘴里的一根长草。

 "能不能来个活人让我吓唬吓唬,每次来这废弃庄园里的都是冤死鬼,腻都腻了。"

范无咎语气里都是不满之意,在他身后不远处靠墻的黑伞里传出一个声音。

 "八弟,可切莫故意伤人啊,再说,人鬼殊途,还是远离人的阳气比较好。"

说话的是谢必安,寄宿於伞中的另个一鬼。谢必安性情和范无咎不同,不像范无咎容易暴躁,谢必安总是一副风平浪静安好模样,就算遇到危险,也是以柔剋刚。

谢必安从黑伞里鉆出,幻化成人形。站到范无咎身边。

范无咎说:"美智子又要征服新鬼了,我都摸清美智子的心思了。但凡来个新鬼,她必定会这么做,搞得好像这庄园是她的一样。嘁,她不也是孤魂野鬼一个,在庄园找一个寄居的地方。"

谢必安说:"随美智子怎么样,只要她不来打搅我们哥俩就行。"

说话间,范无咎看了看四周,新鬼不见了,不知道去哪了。

范无咎突然笑了起来,说:"七哥说的也是。我来了兴致,想去看看美智子怎么调教新鬼,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谢必安想阻止范无咎凑热闹,但范无咎化作一道烟飘远了。谢必安轻轻嘆了一声,回到了黑伞里。

范无咎顺著地上留下的气味寻过去,如范无咎所料,在庄园的一角,美智子已经出没远远站在新来的鬼前面立著不动。一把小提琴从新鬼的长发堆里鉆了出来,一撮长髮扬起勾上琴弓,随即一阵悠扬的旋律嚮起。新鬼的举动,让美智子一震,居然忘记了调教新鬼的来意。这音乐,不算凄美也不算欢快,悠悠小提琴声中,美智子想起自己活著时候当艺伎的那段日子。

范无咎看到美智子居然掉头离开了,很是诧异,范无咎很是好奇,美智子怎么就放过新鬼了,他追上前去叫住美智子,问个究竟。美智子显然不愿意回答范无咎的话,没有理会范无咎。

范无咎无奈一笑,说:"也罢,你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

美智子说:"哦?是吗?你很了解我吗?那你说说,我什么脾气?"

范无咎转了转视角,看向天空,指著天上。

 "你活著的时候是个结交了很多达官贵人的才女,所以你一直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也就对人设置距离,让人们觉得你高攀不起。但是你要知道,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达官贵人可不见得会帮你。"

美智子说:"你怎么知道我就自视高人一等了?你说的这些我的经歷,还不是我告诉你的。"

范无咎说:"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到吗?活著的时候,你自视高人一等喜欢争强好胜,做了鬼了依旧如此,你敢说,你在庄园不像个百鬼之王吗?"

美智子被范无咎的话逗笑了,咯咯咯笑个不停。

 "百鬼之王?哈哈哈,真好笑,好一个百鬼之王,哈哈哈。"

两鬼谈话之际,新鬼晃晃悠悠飘近,美智子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怨气笼罩在新鬼的魂魄上。

美智子自言自语说:"怨气太重,应该是被陷害而死的。"

范无咎说:"是吗?怎么个陷害法,让他现在是这副鬼样子?"

新鬼似乎很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他的长髮疯长,伸向美智子和范无咎,企图用长发缠绕他俩示威。范无咎变回原形轻轻一跃躲开,美智子因为范无咎在自己前面视线被挡来不及闪躲,被长发缠绕上受到攻击。长发如同一张网捆著美智子,美智子被逼出般若相,嘴里喷出了红气直冲向新鬼,新鬼受到美智子的攻击而收回了长发,退到一边静观美智子的举动。

范无咎回到美智子边上,还刻意站在美智子前面,美智子见状,语带几分轻蔑给范无咎一句话。

 "怎么,你这是想保护我?你的伞都不在,你怎么逞强?"

范无咎并不介意美智子的话,说:"就算是吧,可是你的话我能当真吗?我可比那把伞有用多了。"

美智子说:"呵呵。"

范无咎说:"笑什么,百鬼之王,亏你还是百鬼之王,差点还要我出手来解救你。"

美智子说:"不跟你贫嘴了,我想知道这新鬼的来歷。"

范无咎说:"那你问他啊,看他会不会回答你。"

美智子走过去问新鬼几句话,范无咎听不太懂美智子在说什么。新鬼没有理会美智子,拖著长发飘远了。

新鬼来到一个水塘边,把自己的样子倒映在水塘里,丑陋可怕的模样,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活著的时候,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安东尼奥,太多太多的人为安东尼奥在舞臺上风光又帅气的样子倾倒,安东尼奥也一直以为自己能站在舞臺上很久很久,却不想,好景不长,很快出了意外。

安东尼奥的手出现了病变,随著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很多时候拿不起东西。这不仅影嚮了安东尼奥继续拉小提琴,还影嚮了安东尼奥的日常生活,求医问药但收效甚微,并且,自己的手疾一事很快传开,竟然成了人们攻击他的理由。

有人说,安东尼奥是被诅咒了;有人说,安东尼奥和魔鬼签了契约才出名,然出名后安东尼奥过河拆桥,於是魔鬼怒了才惩罚安东尼奥。

於是在这些话上,有人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安东尼奥演奏的乐曲都是魔鬼之音,是下了诅咒的,为了我们不被诅咒到,应该把安东尼奥的乐曲禁了才对。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说的多了自然有人信了。这让安东尼奥觉得可笑,这么荒诞的鬼话也有人信?然就是信了,也有人开始煽动他人禁了安东尼奥的乐曲。

於是,谣言顺著跟风的趋势,在人们心目中顺理成章成了有理有据的事。

也不是没有人出来闢谣过,似乎没多大作用,信的人佔了多数。谣言像魔鬼侵蚀安东尼奥的心,安东尼奥既要治疗手疾还要对付流言蜚语已是身心俱疲,看著一些所谓的朋友听信谣言渐渐疏远自己,安东尼奥陷入了无助的感觉中。

在消灭谣言无果后,安东尼奥一遍一遍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从被捧到天堂再掉入地狱,当看清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拯救自己的时候,世间万象,又能凸显什么意义?安东尼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选择自杀以证清白,用这种方式结束一切风波。

无数次想过死了会是什么感觉,这下终於知道了。24剋拉的重量,能做到很多当人的时候不能做到的事。安东尼奥问自己,要给自己报仇吗?可嚮谁报仇?谁第一个散步谣言的他都不知道,只能当著冤死鬼到处飘荡。

回想到这裡,安东尼奥思绪拉回,他不想多看一眼自己现在的模样,从水塘上撤离飘嚮庄园别处。

  来这个庄园裡的鬼,每一个都有自己生前的悲惨遭遇,除了安东尼奥,还有宿伞,还有看似骄傲不已的美智子。只是,他们闭口不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