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礼物

平安夜,当别人都躲在温暖的室内,和家人团聚一起迎接圣诞节到来,我却游荡在街头,独自顶著寒冷的风,踡缩著身体嚮前走。我没有目的地,隻是漫无目的地走,当然我不是喜欢在这麼冷的天气出门游荡,都窝在室内好几天了,已经待不住了,这才出来晃的。也好,看看圣诞节期间街巷会被人们装扮成什麼样,那些五彩繽纷的装饰品起到一些能让心头不会感觉太过惆悵的作用,走在街头不至於显得太过孤寂。

忽的,前方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吸引了我,我寻著声源,往前走没多远,看到一个人站在街头一角拉著小提琴,他的面前,琴盒当钱箱。哦,他应该是街头艺人卖艺吧。我凑上前听他拉小提琴,心想,这应该是今年圣诞节的收穫吧。

一曲完,我掏出一些硬币放到他的琴盒裡,放硬币的时候瞥了一眼琴盒,硬币寥寥无几。我站起身时正好和他对视,我看到了他隐藏在浓密头髮下帅气精緻的脸庞。

他带著笑开口和我说话:"晚上好,踽踽独行的人,怎麼没有在家裡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

是的,他说的没错,这个时间,应该都是在家中和家人们一起过圣诞节,街上走过的人没几个,像我这样不仅在街上,还有閒情逸致听他演奏小提琴的,他当然会有些疑问。

我找了个藉口,说:"我隻是在回家之前路过。"

他保留著笑容,继续拉起小提琴,我以为他又要拉上一曲,但他隻是拉了简短的两节就停了下来。

他说:"家,是圣诞节的避难所。"

我没有完全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话又嚮起:"你刚才给了我不少硬币,一个硬币换一首曲子,这算不上一场体面的音乐会,但绝对物超所值。看样子,今晚也不会有别的听眾,不如就当你的专属琴师吧,想听什麼曲子告诉我,我都可以演奏给你听。"

他的话我很心动,这个待遇我喜欢。

我问:"眞的吗?"

他说:"当然啦。"

我想了想说:"可以先问你叫什麼名字吗?"

他回答:"我们不必相互指名道姓,我的朋友,我的名号会让你惊喜不已,反而破坏了气氛。"

我又再次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话什麼意思,隻好挠挠头。见我面露窘样了吧,他拉起小提琴,用音乐代替解释。於是,醉人的旋律又灌溉了心灵,这一首曲子,使我產生几分一个漂泊旅人,在倾诉思乡之情。

待曲子拉完,我问他:"这首曲子,是描述一个漂泊旅人,在倾诉思乡之情吗?"

我捕捉到了他眼裡的满意,他说:"是的,没想到,你对音乐有几分敏感。"

我试著问他:"这个漂泊旅人,该不会,是你吧。"

见他沉默,我怕我说错话就补上一句:"抱歉,也许是我说错话了。"

他说:"不必抱歉,你说的没错,这首曲子是写给我自己的,我就是曲子裡所描述的漂泊旅人。"

不知有没有人同样问过这个问题,好吧,我能想象到了,一个孑然一身的人,无依无靠地在异乡漂泊,朋友们在节日都要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过,所以这种时候不得不形单影隻,靠在街头卖艺消遣漫长的时间。我大著胆子嚮他发出邀请。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使你站在街头拉小提琴,但我想说,晚上会越来越冷,你也不可能一直拉小提琴,可否邀请你去酒馆一起喝一杯呢?"

我满心期待他能答应,然他拒绝了,好吧,这也能理解。我看他穿著较为单薄地站在寒风中拉小提琴,心生几分怜惜之情,暂时离开,去往附近的商铺买了两瓶烧酒带到他拉琴的地方,拿一瓶递给他。

他有些诧异,对我说:"我以为你走了。"

我说:"寒风天在街头站这麼久不容易,烧酒驱寒,来一瓶吧。"

他不再推脱,把小提琴搁在琴盒上,接过了酒,拧开瓶盖,狠狠喝了一口。

他说:"你还挺了解我的,这酒平时我经常喝。"

为他的满意我轻轻一笑,将话题带到音乐方面:"毫不夸大其词地说,以你的水平,大可以去酒廊,甚至宫廷宴会演奏,何必在街边卖艺?"

他说:"哼,上流社会的那些做派,我早就领教过了。为了彰显自己与平民商贾的不同的地位,他们到处将奇珍异宝、能人异士据为己有,隻不过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听他这话,他是如我所言,眞有当过宫廷乐师吗?好吧,看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我想象他会有什麼样的经歷。

我说:"但我想,你应该用你的音乐折服过上流社会的人,你还是为他们演奏过音乐的,不是吗?"

他不屑著,说:"音乐?那些故作姿态的家伙们根本不尊重音乐,他们只需要——玩物。当玩物无法掌控时,你猜,那些抱守著虚荣斤斤计较的家伙们,又会如何呢?"

我一时语塞而沉默,他见我没说话,於是继续说。

"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今天,在这个地方,能有这么一个纯粹享受音乐和酒的机会。甩掉那些浮夸的玩意!就算天寒地冻,人情萧索,那又如何。"

啊,他是否也曾在上流社会圈子裡辉煌过得意过,而在那些上流社会人眼中没有价值后,就被赶出了圈子,从而沦落成没有舞颱没有追捧他才华的听眾的可怜人?难以想象,但愿这不是眞的,是我想错了。

我带著几分宽慰附和:"淡忘那些令你不愉快的事情吧,我今晚上的专属琴师,想必你用你的琴声征服和抚慰了不少人,相信我,你会有好运的,会有的。"

他说:"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个漂泊旅人的一些絮絮叨叨,好心的人,也会有好运的。"

一起靠著街边一家商铺的一堵墻坐著,他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边一口一口喝著酒,直到一瓶酒他都喝完了。我瞧见他的脸上泛起红晕,说的话也越来越像是醉话,他的神誌开始不清楚起来,呼,醉态著靠墻而坐,活像一个失意的酒鬼,哦不,我不应该这麼形容他。见他长时间没说话瞇著眼,好似是要睡著了,这麼冷的天气若是睡在街边那怎麼行,我叫唤他,希望他能尽早回到他家裡去,而他回应我的,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这样,我都没办法问他住在哪好送他回去,本来隻是想让他喝一点烧酒驱寒来著,可我感觉我办坏事情了。这烧酒度数也不算太高,不是吧,他酒量很差吗?不是说这酒常喝的吗,难道是在骗我?我小心地替他收起了小提琴,轻手在琴盒中放好,把琴盒藏到他身后,正要走,他忽然一句醉话吓了我一跳。

"我安东尼奥才不是你请得起的人。"

天吶,我最后还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安东尼奥,我记住了。我想,他应该是以为自己还在上流社会圈子裡那时候吧。叹了一口气,我得走了,望了他一眼,当作告别。今年圣诞节,认识了一个叫安东尼奥的小提琴手,我预感,未来某一天,也许是在别的地方也许是在这裡,我还会再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