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东宫还没多久,皇后宫里的人又追过来了。
这次来的人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舒窈。我知道她来准没好事,果然她告诉我,皇后赐我十日禁闭,外加抄写《女则》《女诫》五十遍,让我好好学习为妻之道。
我听完这话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本来抄书就够让人心烦的了,更何况还是五十遍。
“皇后娘娘派奴婢来,是想好好督促太子妃娘娘。”舒窈对着我行了个礼,“每天我都会来看娘娘书抄得怎么样了,直到十日期满为止。”
我只好打消了浑水摸鱼的念头。
舒窈说完话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让人备好了纸墨笔砚,我一边抄,她一边帮我磨墨。
太久没动笔,我刚抄一会右手就酸痛起来,舒窈凑过来看看我的字,轻声细语地提醒,“娘娘,您这一行抄岔了。”
我在心里直骂自己眼神不好使,并且偷偷叹了口气。要是昨天不去赴约就好了,就没曦禾跳水的事了,我也不用在这里受罚了。
舒窈不愧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干起活来丝毫不手软。我写字都写累了,她还在磨墨,其实磨出来的墨都够我写好几天了。
我又熬了一会,终于熬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缘娘带着侍女进来布菜,舒窈识趣地告辞了。
我如临大赦,坐到桌子前,准备用膳。
今天的晚膳比较简单,清炒虾仁,小炒时鲜,杏仁豆腐,还配了一道冬瓜汤。
也不知道是不是抄书抄累了,我坐在桌前吃得格外香甜。柳儿一边拿了双干净筷子给我夹菜,一边让我慢点吃。
吃完饭之后,缘娘又让人备好了热水,我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次,要不是无意间扫到放在书桌上的那幅画卷,我差点都忘了皇后交代给我的那一回事。
纳侧妃啊……我在氤氲热气中闭上眼睛,这下曦禾真的可以和太子长相厮守了,依照李暨对她的情谊,他也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我叹了口气。
嗣茵进来伺候我穿衣,我换了件水蓝色睡裙,让她把我的琵琶拿来。
我已经近两个月没有抚过琵琶了,可是今天这样的好天气,确实适合抚上一曲。
我会的东西不多,琵琶算是其中一件。柳儿拿来的琵琶,是阿爷送给我的,是用紫檀木制作成的,琴头处还镶了块暖玉,十分名贵。
我坐在贵妃榻上拨弄了几下琴弦,就弹奏起来。我弹奏的曲子是塞上曲,相传是王昭君思念故国所作,所以听起来很是悲戚。
缘娘,嗣茵,还有柳儿都待在我的寝殿里听我弹琵琶,我大概是有点生疏了,不似从前那样流畅,弹完一曲后都有些疲乏了。
“娘娘弹得真好。”柳儿高兴地夸赞,“从前在相府中,总是能听到娘娘的琵琶声,可好听了。”
她们听得入迷,我自然也高兴。我让嗣茵把琵琶收了,并且吩咐缘娘去给我准备一盏热水来,我打算喝完水之后就上床睡觉。
我伸了个懒腰,可是却听到缘娘的声音,她说,“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殿下?我赶紧回头看,发现李暨正在门口站着,久久没有进来。我想他大概是听到我弹琵琶的声音了。
寝殿的门是开着的,外面天已经黑了。我走过去,行了一礼。
李暨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月色从他背后凉凉地洒下来,衬得他一双眸子更显黑沉,整个人也看起来也十分清俊。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来,坐在椅子上。
缘娘赶紧过来上了一盏茶。
我一边寻思着他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边开口试探道,“殿下怎么现在来了?妾刚好有事要同殿下说。”
李暨喝了口热茶,幽幽地抬起头来看我,没接我的话,只是说,“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弄巧成拙罢了。”
我看了他一眼。每次见到李暨,我都要在心里感叹他的好皮囊。他的眉眼看上去,像是画出来的似的,鼻子也很高挺,难怪能成为暨京城那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并了两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思绪被他强行拉了回来,我去桌前拿了画卷,摊在了桌子上,“这是凤家的娘子,殿下看看,可喜欢?”
李暨淡淡扫了一眼,我看见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凤曦禾?这是何意?”
“曦禾落水一事,想必殿下有所耳闻。”我咬咬牙直接开门见山,“殿下和曦禾两情相悦,妾不愿,不愿让有情人分离。”
“她落不落水,和你无关。”李暨定定看着我,“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不敢看他,只是低下头去,“妾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送她簪子;我只知道,他和她在园中私会;我只知道,她唤他“昭宸”。
他忽然起身,顺势握住了我的肩膀,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笃定,“我不会纳侧妃,无论是宝林,还是良娣。”
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里波光潋滟。
“是不是皇后对你说了些什么?”李暨追问道。
我摇摇头,“皇后只让妾不要妒忌。曦禾在落水之后,曾对妾说过,说殿下送了她一支簪子。”
“她竟是那么和你说的?”李暨也摇摇头,“几年前办宫宴的时候,她的舞跳得好,父皇便让我赏赐了她。”
“她还说她喜欢海棠花。”我又说。
“东宫的海棠花是为了你种的。”李暨握住我的手,微微低下头来,“晚晚,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手,“殿下,春日宴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他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只是轻微地叹息道,“可是晚晚,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
他对我总是那样温柔。可是温柔刀,也会让人刀刀致命。
我沉默不语。
“晚晚,我会证明的。”李暨收回手去,神色颓然,好似有千言万语,“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踩着月色而来,又踏着月色离开。
可是那一刻,我忽然相信,他的话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