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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几载春

  翟洛神色平静,对于忽然出现一个人打乱她的计划,并没有多少慌乱。

  她只看了男子一眼,又看了下男子身后的华青怜,然后视线又回到男子身上,“江湖恩怨,还望不要打扰。”

  男子似有一些歉疚,有些抱歉的说,“真是抱歉,这位侠士,方才若非在下挡下那一击,怕是华姑娘早已经命丧黄泉了。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命当前,不可不救。”

  翟洛冷言道,“世道上无饭吃无衣穿无家归的苦难人那么多,哪个都是要死的,怎么不见阁下去救。”

  男子淡淡一笑,“这位侠士说的是,待在下回到家,即刻便会吩咐家人架起粥棚,施粥三月,备好两衣裳分发。”

  男子态度谦和有礼,说辞也是一等一的漂亮,翟洛微微一愣,然后说,“华青怜,她还欠着我一条人命。”

  男子即刻接话,“不知这人是活是死。”

  “据说是活。”

  男子轻松的说,“如此简单。”

  男子接着转身,踏步走到华青怜身旁,蹲下身子,灰色衣袍挨到泥地,似白纸沾染污泥。

  翟洛眸色微微一动,接着垂眸,看向自己脚下的泥。

  男子靠近华青怜,伸出手探住华青怜的脉搏,过了会儿放下,从袖中找出一个青色药品,打开盖子,倒出两颗药丸,递到华青怜嘴边。

  华青怜闭着嘴,表示拒绝。

  男子这时候慢慢说,语意冷淡,“这药还是吃了吧,不要死撑着,这么下去就是个死,不然到时候,叶清和不会停止折腾的。小心他又闹着,再把自己给整废了。”

  这一话对华青怜来说像是有着极大的威慑力,华青怜脸色变了变,方才生死一线,她也是淡定自若。

  最终还是张了口,两颗药丸下了肚。

  气脉逐渐通畅起来。

  男子将药瓶塞到华青怜手里。嘱咐道,“这药只是救急之用,治标不治本,只能勉强帮你将断了的气脉接上,过了半个时辰就会断,方才你吃了两颗,所以还有一个时辰,这瓶里还有十颗,省着点,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记得自己吃。”

  华青怜沉默着,但也好像听进去了。

  男子又说,“下落,告诉她。”

  华青怜垂眼看向另一处,不为所动。

  男子又解释道,“此人功力深厚,刚才不是我挡下大半,你现在早就是一孤魂野鬼,哪里来得及护住气脉,不过是个人,放了又能怎么样。”

  华青怜这时候看向男子,眼中带着渴求。

  男子直视上去,“方才出手,已经是犯了我的忌讳了。”

  拒绝毫不留情,华青怜张了张嘴,只能说。“——人在凉州绿水湖边的木屋里。”

  男子听了站起来,转身走向翟洛,“凉州城,绿水湖边木屋。”

  翟洛应了一声,“好。”

  男子道,“还有一事,麻烦侠士,还希望您能将她送至一处安稳处歇息,疗养伤势。”

  翟洛看向男子的眼睛,无波无澜,又好像带着浅浅一层疏离,“你不怕我再对她下杀手么。”

  男子微笑,“你没必要。”

  翟洛没有再说话,就当做答应了。

  男子抱拳道,“告辞。”

  身形一闪,男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翟洛走到华青怜身边,抬起她的胳膊,往自己肩头上靠,负起华青怜的重量

  华青怜靠在翟洛身上,虚弱的开口,“真是没有想到,翟姑娘也是位面冷心热的人。”

  翟洛往前踏步,“不要忘了是谁把你伤成现在这样。”

  华青怜淡淡一笑,努力跟着翟洛的节奏踏步,“都是我故意激怒,翟姑娘如果真的想要杀我,在刚才那男子给我疗伤的时候,你就不会放任不管了。”

  翟洛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跟在谢孜身边,淮安坊,不是什么安稳的居所。”

  华青怜轻轻笑起来,“安稳?江湖上哪里有安稳的地方,便是皇宫内院的皇帝,也常常低着枕头睡着呢。更何况,我干的,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去哪里,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但是谢孜,他不会顾你的生死。”翟洛说。

  华青怜愣神,神思忽然飞向很远处,很多年以前,又好像是现在,好像也有一个人会顾念着她的生死,但又好像没有。

  翟洛没有将华青怜送回谢孜在的那个小院,而是找了另一条巷子的小院子,将华青怜放在床榻上。

  打来一盆水,找到一块布巾,翟洛将布巾润湿,拧干,给华青怜擦脸。

  华青怜道,“不必擦了,反正也是一张假皮。”

  翟洛顿了顿。

  嗯了一声,将布巾放回水盆里 。

  华青怜忽然问,“翟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方才那个男人,他是顾念着我的生死的,我为什么不跟在他身边,为他效力。”

  “可你若跟在他身边,不说安稳,衣食富足是一定有的。”翟洛说。

  华青怜笑了一下,“混玉庄的庄主,又怎么会是顾念着别人生死的人。他会出手,都是有他自己的利益考虑。”

  就在这时候,翟洛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

  混玉庄的庄主,李元舒,轻尘剑主,那把轻尘剑,便是李雪娘的成名之作。

  传闻此剑力可劈山,剑锋细可拂尘。与此剑齐名的,便是李雪娘的第二把作品,青衣剑,不过已隐匿于人世。

  傲人的不仅是剑,更是李元舒其人。

  此人天赋极佳,十四岁就已经练成了混玉心法的全部,内力已达二十年之境,不仅如此,容貌也生的俊郎非凡,常常一袭白衣,一柄轻尘剑,就隐匿在青竹翠林之中,竹叶翻飞,剑锋凌厉,少年意气好不风发。

  而其幼年也与璞濉宫的宫主之女乔凝衣结下姻亲,乔凝衣也是位武学天分高的女子,彼时江湖上人人皆道,“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混玉庄老庄主连同璞濉宫老宫主,都只盼着待二人成亲,能够生出一位震慑武林的武学奇才。

  怎奈,李远舒十五岁这一年,也就是临近婚期这一年,璞濉宫突逢巨变,老宫主一朝离世,偌大的璞濉宫只剩下一位孤女苦苦支撑,却也传奇,乔凝衣写下书信,亲自呈交给老庄主,告明婚期延迟至两年后。

  也就是这两年,乔凝衣一介弱女子,将璞濉宫经营的有声有色。

  可谓传奇者也。

  谁知婚期这一年。

  混玉庄将聘礼送到了璞濉宫,商定具体婚期,连带着那一把与轻尘剑齐名的那把青衣剑。

  乔凝衣忽然失踪,撇下了整个璞濉宫,聘礼一丝未动,哦,动了一处,便是那把青衣剑。

  自此,青衣剑绝迹。

  传闻中,李远舒曾仗剑寻找过一段时间,找了大概有一年,未果,最后放弃。

  青衣剑便是这么没了的。

  而李远舒这一边,闭门不出,足有半年,后老庄主离世,他才出门,继任庄主之位,只是神采间不再似昔日那般少年意气,就是淡淡的江湖风味。

  让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此后七年,李元舒都再未娶妻纳妾,似乎已有了皈依佛门的念头。

  江湖上也曾有人感慨,叹道是时间弄人,唏嘘道青衣剑绝迹,却从来没有一人可惜道,李元舒不该是这幅样子,他还该是那般少年。

  或许,也是天妒英才。

  “他……李元舒,不是一贯穿白衣么。”

  翟洛问。

  “白衣?他可是许久都不曾穿白衣了呢。”

  华青怜气息还是有些微弱,但是仔细听来已经有些情绪在里面,带着几分好笑。

  翟洛微不可察的煽动了一下眼睫。“你与他很熟悉么?”

  华青怜摇头,“世人都叹,混玉庄的李庄主生的一副好皮相,习得一身好武功,功名利禄都占上了,才子佳人这等风流韵事坊间传说的也从来不少,高高在上的李庄主又怎么会和我这等下贱人熟悉,他救我,不过是利益所趋,谁都是……”

  这番话似乎另有弦音,不易察觉的暗示,翟洛忽略掉,也没有再多问,关于李元舒的事,她可以另外再去查。

  华青怜忽然问,“翟姑娘同样也是混迹江湖的,怎么,连李庄主的名号都不知道么,竟以为他还穿白衣... ...”

  翟洛沉默一会儿,解释道,“我自去岁入的江湖,一直都未和各大门牌沾染上,故也不多听说李元舒。”

  “哦……”华青怜似乎懂了。

  翟洛仔细看华青怜苍白的脸色,伸出手给她探脉,似乎李元舒给的那药确有奇效,如今华青怜的气脉畅通无阻,隐隐也有一股真气护着。

  只是,大概率时效不会太大。

  这药效过了,华青怜没有得到及时医治,也只是一死。

  翟洛道,“现在你有这药护着,我把一部分真气灌给你,替你把这气脉接通,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华青怜倒有些诧异,“翟姑娘竟然愿意给我输真气?”

  翟洛情绪平淡,“我不这么做你就会死。”

  华青怜笑了两声,“翟姑娘,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把我伤成这个样子的人是你,要救我的人也是你。”

  “伤你非我本意,只是你不愿意将蓝栎的下落告知于我,何况,你还杀了天方门那些无辜的人。”

  华青怜嘴角是笑容渐渐消失,归为平淡,不曾言语。

  翟洛忽然察觉到什么,起身转头,一柄寒刃忽然刺过来,在暗夜中闪着锐利的光。

  翟洛侧身,寒刃堪堪擦着脸上的土布而过,刺进虚空,又横向一劈。

  翟洛选择好站位,有条不紊,看向来人,来人正是沅沅。

  “无辜?!你竟然说无辜?那我宋家满门七十一条人命,难道就不无辜了吗?!昔日犯下这等恶事,今日倒来充好人了,真是恶心!”

  华青怜躺在床上,看到宋沅的架势,眉心微微一挑,又听到她那番话,即刻思索,想必就是大半年前被灭门的那个东邡宋家的遗留女,宋沅。

  翟洛眼底有些惊讶之色,但很快平静下来。

  “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找过来了。也是有长进。”这话语像是师父对徒弟有所长进的欣慰。

  “休要废话,进攻就是。”宋沅冷冷的说 。

  华青怜的声音这时候在空气中传来,“哈哈哈... ...我道是谁家的小娘子,原来是东邡宋家的幺女呀,难怪呢,生的这般漂亮,也是这般的心高气傲,利落非常。”

  

  宋沅闻言向华青怜处看去,发现她衣着狼狈,看样子是受了重伤,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又是同翟洛在一起,心里觉得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人物。不由得多了几分不齿。

  “贼子,受死吧!”宋沅说完,又抬剑往翟洛心口刺去。

  翟洛并不出招,只是在窄小的屋子里运用身法行走躲避,华青怜在榻上躺着,发觉翟洛无心恋战,便欲出手,替她把宋沅这个祸患清了。

  翟洛这时候发觉,扬声道,“别出手!”

  华青怜指甲里的毒粉只撒出些许,一点颗粒在空中飞扬。

  宋沅也在这刻停下进攻,在稍远处站着。

  华青怜手无寸铁,出手必定也是用毒,宋沅察觉到了这一点,冷冷嘲讽,“用毒?真是卑鄙。”

 华青怜对待男子向来算是 温香软玉好言侍奉着,对待女子可就不一定了。

  “背后偷袭,难道就光明?”华青怜冷冷回击。

  接着又看了宋沅一眼,嗤笑一声,“中了闽宗的蝎子毒,还敢来我这里犯贱,是怕这一个蝎子毒还不够你受用的么?”

  宋沅脸色一变,她确实是中了蝎子毒,不过已经服了药物,毒也解得七七八八了。

  华青怜看出了宋沅心中所想,又道,“这蝎子毒,想来你这一小姑娘,涉世未深,以为就是简单的毒吧?以为服了药,就无事了么。”

  宋沅面色严肃,在暗处站着,握着剑的右手逐渐握紧,有些发抖,不说一字。

  华青怜这时候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宋沅,脸还是异常惨白,一双眼睛此时显得有些诡异,有如暗夜明星的光辉,亦有如笼中困兽发现猎物的欣喜。

  宋沅不由自主退后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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