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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几载春

  璜州城南燕街小巷。

  夜半时分,街上不见多少人影,月影落地,不知谁家送葬的纸钱飘了过来,在泥地上顺着风势跌跌撞撞。

  一只粉色绣鞋忽然踏上去,绣鞋主人是位年纪十七八的妙龄少女,杏色衫裙,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玉簪简单绾起,眉眼如黛,小唇泛红,素净佳人,好不生香。

  女子踏进巷子中的一座小院。

  吱呀一声推开门,女子便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一位男子,年纪三十有余,身侧正坐着一位女童。

  男子看见女子,轻轻一笑,像是欣慰又像喜悦,“青怜,你这易容术法,是越来越高超了,险些我都认不出来,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怕是你这张脸,放进幽兰谷中,都没人认得出……”

  青怜听到男子的夸赞微微一笑,之后听到幽兰谷三字,笑容又僵了片刻 。

  男子察觉到青怜的异样,站起来,叹了口气,走到青怜身后,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青怜的两侧稚嫩的肩膀,轻轻揉捏,似爱惜的说,“青怜,我知你尚有心结,只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也该放下不是?”

  话音落下,男子的左手又摸向青怜的脖颈,细腻的肌肤被杏色衣衫衬托的娇嫩,白嫩的耳垂上挂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银蝶,男子的指腹在青怜的耳垂上轻轻摩挲。

  

  青怜仍未答话。

  男子又叹气,道,“好好好,知道你不喜,以后我不提便是。”

  青怜神色终于不再僵硬,微微低头道谢,“谢坊主。”

  坊主收回了手,很有些兴致缺缺,走离几步远,忽然问,“事情办的如何了?”

  青怜蹲下身子,伏首道,“青怜无能,被对方给识破了。”

  坊主神色不佳,有些不耐,“你的易容术,竟也能被人识破?”

  青怜伏首更低,“是青怜无能。”

  坊主望了望窗外明月,“这天方门的人,倒是不容小觑。”

  “回坊主,不是天方门的人。”青怜道,“是那个拙玄剑主。”

  坊主回首,看向青怜,“仔细说说。”

  “本来按照计划,青怜杀了天方门的几个喽啰之后,引起樊绥与拙玄剑主的战火,但可惜事前并未仔细了解蓝栎的品性,被识破了。”

  坊主笑了一声,“同门师兄未识破,反倒被一个相识不过两三日的生人识破了……”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青怜请罪道,“实是属下无能。”

  “那个拙玄剑主,好像是叫做,翟洛吧?”

  “正是。”

  坊主挥挥衣袖,理理衣袍,“青怜,你再去。”

  “……是。”

  青怜的身影消失在院内。

  这时候,一边坐着的八岁女童嘤嘤哭起来,“哥哥哥哥,我想要青怜陪我玩儿,我不想她这么快就走了……”

  坊主走过去,抚摸着女童的头,“姊姊不哭,乖,青怜马上就能回来陪你玩了,介时还能再带一个更好玩的人回来陪你。”

  

  三泉酒楼。

  翟洛拿出一张图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处对樊绥说,“这里是杨宅主院,杨夫人应当就住在这里,今晚戌时二刻,你去探一探,这一张,是沈氏女的画像。”说完,翟洛又拿出一张小像,小像上一位女子生的温婉大方,眉眼恬静,让人看了也不禁心生爱慕。

  “你只需确定杨夫人是不是沈氏女,无需将她带出杨宅,之后离开即可。”翟洛吩咐道。

  樊绥应下,犹豫了一会儿道,“翟侠士,不知我师妹她,她可有消息了……”

  翟洛收整好桌上的东西,潦草答了一字,“没有。”

  樊绥有些着急,“翟侠士,如今我师妹失踪已有半月,她虽然会些武功,但也终究是一介女子,若是遇到难缠的对手,肯定会吃亏的。何况她现在是受制于人,安全更是未卜。”

  翟洛却并没有太大反应,“哦”了一声。

  “翟侠士!”樊绥提高了音调,“我师妹不是你的师妹,你自然不会担心过多,可也希望你能至少顾及一下我们这些做师兄的,若是我犯下这么大过错,家师绝对不会让我好好活着的。”

  翟洛这时候才淡淡抬眸,看了樊绥一眼,那眼睛不带多余的诧异打量,只是平静的凝望。

  樊绥被这一望有些窘迫,避开翟洛的眼睛,微微侧头轻咳了一声,“咳... ...翟侠士,我也只是... ...”他在犹豫着要找些什么说辞。

  

  “急什么。”翟洛打断樊绥的话,“对方还会找上来的。”

  樊绥也有些惊异。

  翟洛收起小像图册,“只要拙玄剑还在我这里,他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

  “拭目以待,蓝栎的下落,不愁探不出。”翟洛话语平静,没有稳操胜券的自信与矜骄,像是日常走路一样,一脚踏出下一脚就接着按照计划踏出,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月夜。

  屋檐瓦片轻响,冷冷月光洒在泥土路上,一只孤影掠过夜空,慢慢停在一处屋角。

  青怜轻轻落地,正欲行动,忽然翟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蓝栎在哪里。”

  青怜猛的转身向后退开三步,作防御状,指甲里的毒粉蓄势待发。

  翟洛恍然未闻,眼睛直直的看着青怜的面皮。

  “擅用毒,易容之术也如此高超,传闻中的妙颜圣手,华青怜,果然名不虚传。”

  华青怜对于翟洛的赞叹不置一词,仍未卸下防御,“翟侠士果然好眼力,奴家真是佩服,但是蓝姑娘的下落,恕奴家无法告知。”

 华青怜 语言软了三分,“但如果翟侠士真一心向道,想要救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拙玄剑我不会给你。”翟洛淡淡打断华青怜的话,“自然,我的性命也不会给你。”

  华青怜淡淡一笑,“翟侠士言语何需这般生冷,想的也未免极端了些,一天天的哪里有这么多打打杀杀,江湖情长,还需慢慢品味呢。”

  翟洛不答话。

  华青怜挑明话题,“我家主人听闻翟侠士英雄胆识作风爽利,颇有些知己难得,我家主人也爱好交友,今番,便想邀请翟侠士过往一叙,聊表心意。”

  翟洛沉默一会儿,垂眼思考片刻,“去了,又能怎么样。”

  华青怜道,“这些自然还得看翟侠士的意思了。”

  “如果蓝栎的下落你没告诉我,我不会对你心软。”翟洛放下话。

  华青怜嘴角僵了一瞬,“自然。”

  

  南燕街。

  人影稀疏,因为璜州城并无夜市,街上空旷非常。

  华青怜领着翟洛,缓缓走进了小院中。

  翟洛甫一入院,便看见了坊主。

  玄衣黑袍,缕缕金丝点缀镶边,黑发与衣袍混为一体,淡淡死人之气。

  翟洛直视上坊主的眼睛,不带丝毫畏惧,“淮安坊坊主,谢孜。”

  被道破身份,谢孜并不局促,轻轻一笑,道,“翟姑娘果真好眼力,难怪青怜的易容术也能被你辨认出。”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翟洛出声警示。

  谢孜了然,“自然,翟姑娘便是想要得知蓝姑娘的下落,这一点大可放心,蓝姑娘确在我府上做客,锦衣玉食地招待着,不敢有什么怠慢的。”

  “她师兄在找她。”翟洛道。

  “无妨,过一阵就好了。毕竟蓝姑娘并非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谢孜道。

  我要知道,蓝栎在哪。”翟洛再次问,“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谢孜发觉到翟洛的隐约怒气,妥协道,“好,青怜,你带翟姑娘去府上,将蓝姑娘接来。”

  一直立在一处的华青怜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动身。

  “青怜。”谢孜又叫了一句,话语里带着警示。

  华青怜醒神,领命说了个是字,便对翟洛说,“翟侠士请随青怜来。”

  事情进展的未免有些顺利,翟洛未及仔细思索,还是提步跟上了华青怜。

  屋内,烛光暖黄,映着谢孜的脸庞愈发深邃。

  他看着翟洛的背影,眼中闪出了一丝精明的光。

  路上,华青怜与翟洛一前一后走着,朝着一条路,没有说一句话,周遭环境显得有些静谧暗沉,翟洛叫住华青怜,“停下。”

  

  华青怜脚步停住,转身看向翟洛,有些无辜,“翟侠士,不知唤奴家是……”

  

  “谢孜让你来送死的。”翟洛慢慢说出一句话。

  华青怜的笑容凝在脸上。未见惊异。

  “蓝栎根本不在璜州城内,谢孜也根本不会直接将蓝栎的下落告诉我,却答应的这么爽快,就是一场骗局,然而却只要你一个人,我探过周围气息,只有你我二人,谢孜没有尾随,你要对我出手,惟有一死,而你这出手的唯一作用,就是探我的底细,好让谢孜有机可乘。”

  华青怜敛了笑,神色庄重,像信女祈愿时的专注虔诚。“既然翟侠士已经知道了,那也不必多说,淮安坊华青怜,还请翟侠士赐教。”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根本不会用兵器。”

  “杀人,方法不止用兵器这一种。”华青怜冷声道。

  翟洛顿了顿,“我不想杀你,告诉我蓝栎的下落。”

  华青怜神色如常,“无可奉告。”

  未多言语,就是在这淡淡月影之下,树枝落影于地,偶尔有只乌鸦从低空飞过,期期艾艾,使人心生寒意。

  华青怜嘴角弯了弯,“这样的好时候,人血便是最好的一笔,真是应景。”

  翟洛的眼睛望着华青怜,蒙面下的一张脸隐约带着一股严肃。

  翟洛握着拙玄剑的左手渐渐握紧,猛然发力,身形只在一瞬间迈出三丈远,华青怜来不及看清翟洛的身形走势,只能堪堪一侧身子,运气迈向右侧,还是接下了五成掌力。

  腹胸内气血翻滚上涌,滚滚向前,喉头一痒,华青怜忍不住吐出一口热血来。

  血液流在了泥地里。被月光照耀,显得分外诡异。

  血丝落在华青怜的杏色衣裙上,她脸上的那张假皮做的十分逼真,也随着面部的真实肌肉,显出一分痛苦的表情来。

  拙玄剑未出鞘,仍被翟洛握在手中,一块土布包裹着。

  翟洛站在华青怜身前三丈远,看着她的身形,冷淡道,“你气脉已经受损,余下只是强弩之末,纵使你毒术再高超,凭你现在这样也毒不到我分毫。”

  华青怜恍若未闻,抬手擦去嘴角血迹,撑着站起来,故作轻松状态,“劳翟侠士挂念奴家了,眼下奴家不碍事。翟侠士还请继续。”

  翟洛沉默了一会儿,“天方门那些弟子,是你杀的吗?”

  华青怜一愣,然后有些勉强的勾起唇角,道,“是我啊。”

  “你说慌。”翟洛说。

  “蓝栎在哪里。”

  华青怜挑衅道,“翟侠士为何这么关心蓝姑娘的下落,您不是杀了安庆镖局的二十多人么,不是一贯的心狠手辣么,怎么今日这般有善心了。莫非——是那人又来了翟姑娘梦中,让翟姑娘行善举么。”

  华青怜不擅武功,但在女儿家的一套功夫练的尤为炉火纯青,不单是指男女之乐,更多者是洞察人心,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于从一个人的只字片语里知道她的心中软肋。她已经多年没有失过手了。

  这一点果然有些激怒了翟洛,大概只安静了一瞬,华青怜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剑风袭来,凌厉生冷,像是要把人劈开两半。

  华青怜的脸微微扭曲,被这剑风给打到街边墙角,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身体不由自主的闷哼一声,这一次,嘴里的血好比山泉一般,汩汩流出。

  胸前的衣襟已经红了一片。

  然而这一击,华青怜只挨到了三成。

  翟洛握着剑,在月影下站立,看着来人。

 一个男子, 一袭灰衣,宽袖长袍,却并不拖沓累赘,黑丝一半由发冠束起,余下留到背后,简单却不失儒雅,仍然带有江湖人的弄武之气,武学造诣绝对不低。

  不是谢孜,男子也未有佩剑,看样子刚才是徒手挡下了翟洛的七成剑风。

  华青怜努力抬眼,神色显得有几分紧张,待看清男子的背影,微微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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