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若望手里拿着一台奇形怪状的仪器，对准石壁，连按几下按键。仪器长得有点像照相馆里的照相机，但样子又变了很多。

禾凝视着仪器背后的画面，思忱一刻：“这种文字……应该有研究吧？”

若望面色不善地摇了摇头：“想灭亡一个政权，必须要灭亡它的文化。那位胜利的创世神不会允许它流传下来。”

起之一张本来就不甚明朗的脸沉下去，抿着唇：“我们没有时间了。”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阿宴犹豫一会，拍了拍起之的后背：“还有他们呢。”

他抬手指着石刻上新刻出的几个名字。

禾抬起手腕看了看——她腕上佩戴着一块在成弈看来款式相当独特的手表：“求安会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走。”

“引路使先生。”她最后瞄向成弈，朝他走过去。成弈本能想防御，她却只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还用力摇了几下，“活下去。保重。”

成弈站在石壁前，没有任何表示。依照石刻上的要求，他应该拦下他们，但他没有。尽管他也拦不下。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石刻，因为自己的胆怯。

禾一行人走向了洞穴另一头。几分钟后，成弈感知到他们离开了。

他的控制范围在地下，但对地上活动也有一定程度的监视。五人几乎是一上去，就被另一群人缠上了。

那群人的气息他记得，是他骨子里就厌恶的，已经很多年没见到的：天眼者。

那次斗争持续了很久。成弈的回忆里没有过程，或许是淡忘了，或许是太过狰狞而被潜意识删掉。但他还记得结束后满地的鲜血，有天眼者的，也有神启者的。

他们五人浑身狼狈。禾煊赫的神气灭掉大半，若望昏迷过去不知生死，起之肚子上裂开一道几寸大的伤口，阿宴的右手腕骨断裂几乎废掉，青黛的左手削断两根指头。

成弈在看到这一切时的恐惧远胜被禾的光剑抵住脖子时，对于死的恐怖比死本身更令人惧怕。那样强的人，原来也会受伤。

他们离开了森林，从此再没来过。

之后的第七年，预言中的灭族之年，一切平安，尸体都没掉下来几具。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发了疯，也逼过自己承认那时是发了疯。但是他确实没有发疯，石刻新增的文字作证，那群不速之客的确来过。

他口中不符合时代的新词汇，也是那时学来的。

二十年了，成弈渐渐忘了他们。人会改变自己的记忆，在记忆里，他还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引路使。除此之外，“心脏”也会迫使他忘掉更多的事情。对孑然一身的引路使来说，回忆不是个好东西。

直到湃风到来。他的脸与禾神韵上三分相似。

原来禾当年在石壁上要求他刻字，是早有预料的。他第二次遇到了活人，第二次落败，第二次以为自己要死，又第二次活了下来。这在历代引路使里，应该绝无仅有。

看来他天生就不适合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