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气

血腥气和焦糊味在空气中混合弥漫。十数个人影在各个角落缓慢移动，几声微弱的呻吟和呼号传到湃风耳朵里。

湃风忽然有了种恍若梦中的感觉。从杀张浩龙开始，他就变了。害了这么多人，他怎么面不改色？

可是，他不杀人又怎么样？他不杀张浩龙，张浩龙要杀血月；他不杀埋伏在千溪家的求安会成员，就要被一锅端；他不炸这里，不杀那些看守，恐怕要被碎尸万段。

墨天凝从石头上站起来，走向他：“你满意了。”

他伸手揩了把脸上的血：“你们当鬼的，真不愧是那位神明的传人。”

湃风的耳朵竖了起来。墨天凝知道的，一定比他多。

“主烧杀，主战火……”墨天凝不知道从哪找了片创可贴，堵住额角的伤口，“祸害。”

“我们是祸害，你是什么？”血月率先骂道，“天渊的命，你也占一份儿！”

已经有看守的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方向。湃风自觉把血月护在了身后。

血月推开他：“你这个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湃风没有应声，他也说不上来。

安玄昆出现在墨天凝后面。虽然一身狼狈，仍不失读书君子的风度。他对墨天凝附耳说了什么。不知是不是特意在嘴边动了手脚，一声不漏地传到了湃风耳朵里：“大哥，你也看到了，他俩不太好对付……要不，取上？”

说着，他还比了个指天的手势。

取上？什么意思？另取上策？湃风的脑子转过个弯就想出来了。这是暗语，意思是“搬救兵”。

墨天凝却是面色阴鹜地摇了摇头。不用听也知道，他是受罚降级，被放到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八成也有点关禁闭，叫他面壁思过的意思。现在又出了这么大个幺蛾子，如果惊动上级，他的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他看见墨天凝手里凝聚出一星星的光点。

“糟了。”血月神色一变，“跑！”

来不及了。光点飞快聚合，变成了长剑的模样。墨天凝手臂向前甩开，剑脱手而出，直指湃风。

湃风两手接住剑刃。他第一次摸到这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温度也没有压感，只有一团气一样的触觉。

“凝气成型，”血月低声解释道，“神力出体外，就成了神气。”

第二柄剑飞了过来，湃风伸手去挡，剑刺在他的手背上。那一瞬间，他连骨头都震了三震，神气像真正的剑深陷进他的皮肤，解体散成星点，像玻璃碴子零碎地试图切割他的手背。

“他到底是什么神力？”湃风转头问道。他一直觉得是某种体质方面的增强，但目前看来不是。

“神射手。”血月已经在四处的废墟里翻找枪。

“这话说得，”湃风一边伸手挡住第三把剑一边吐槽，“也没见他打多准。”

“别轻敌，”血月终于从一个被压在石头下的看守腰上抽出一把枪，“那是你体质特殊，用不着躲。换个人，都得死八百回了。”

墨天凝眯起了眼——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他的手放在身前，手指弓成鹰爪形，骨节暴凸，无数的星点在掌心闪烁。

湃风猛然转过身，大吼道“趴下！”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不是什么好事。

血月迅速趴到地上。湃风飞快卧倒，罩在她身上。下一秒，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不仅仅是痛。刺一般尖锐的压迫，向内钻的恐怖，活物式的咬动，就如同有百万只蛆虫越过衣服，啃噬他的骨肉。他听见自己牙齿被咬出的咯咯声。

“这招式他原本应该不会的，”血月看他脸色就已猜出八分，“有人指点他了。”

“走。”湃风强撑着支起骨头。血月拉住他的胳膊，向巨坑上方奔去。

墨天凝的神气追上来。这次湃风看清了，那是一个巨大的半球体波形物。他的腰向一侧弯下三十度，光波擦着他的肩膀掠过，打在正前方一棵树上，随后碎成光点，如无数根铁丝穿透树干，划出密密麻麻的黑黝黝口子，木质顷刻飞成碎屑，轰然倒塌。湃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凌迟也不过如此。血月说的没错，如果换个人，都死八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