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来了。

远处传来动静。

我抬眼望去，那四名手下正抬着一具棺材走来，棺身通体蓝色，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手下面色不吃力，脚步轻盈不沉重，这棺材竟如此之轻。

我正这样想着，手臂却被乌金拧了一下。

“怎可大胆直视海神。”

我.....你不是也..

刚想问，我却发现所有人都从跪坐变成了匍伏于地，我被乌金不容分说的拉着跪下，就连凌少虞此刻都是跪坐在虚尘脚边。

低着头，紧闭双眼，嘴里在吟唱我不知道的乐曲。

唯独站着的，是一身黑袍的家主。比起躺在棺材里的海神，他倒是更像一人之上，万人朝拜的神。

空灵幽远的曲调，意外的能让人心静。或许，是那些人真的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吟唱，连曲子都沾染上了一丝神性。

被它所感染， 我慢慢闭上眼睛。

虚尘看着低声吟唱的众人，挥手在身前结了道结界。他看向棺材，默默将面具摘下。那面具下面藏着的，是他永不会变老的容颜。

而棺材里躺着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神。

神啊，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哪怕看他一眼。虚尘看着手心里的鲛珠，就算是他刚从鲛人心脏里挖出来的，还是那么洁白无瑕。

他轻轻送进棺材里，鲛珠立马像水蒸气般消散不见。

快了，护心鳞只差最后一层，也是最关键的一层。但这些凡人的鲛珠却不怎么管用了。

他眉头紧皱，有些着急。在无人看到，听到的结界内，又无可奈何的自嘲道：“也罢，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

戴上面具，退散结界。他又是那个下手狠毒，喜欢草芥人命的虚尘。

吟唱结束，我恍惚的睁开眼。参天巨树上的祈愿纸随风飘摇，火光摇曳，虔诚的吟唱。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神圣的氛围，居然是在这里。

即使是这样一群人，只要人心凝聚在一起，能量波动就会很强，这也是东方古老又神秘的力量的魅力所在。

“颂神礼毕，即引路！”

引路，便是引路人的职责所在。每位引路人需要端着装满器官的托盘，游走在跪拜的众人之间。

寓意就是，以祭品开路，让神明看看祭拜的人，让他的福泽降临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不巧，我刚好分到心脏。

直冲鼻腔的血腥气，熏的我不禁眯了眯眼睛。为了不被熏倒，我只好闭会儿气，再换气，再闭气。

这心脏脱离身体后，过了这么久已经变成深紫色。仔细一看，这上面还有小孔，八成是掏的时候太暴力按的吧。

我并未在意，只想端起盘子赶紧走。刚刚还安静虔诚的人们，在看到这些血肉器官后，变得躁动起来。让我瞬间又觉得自己掉进了邪教组织。

无端的，突然袭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微雨。雨水掉落在托盘上，混杂着血水滑过我的手掌，流向地面。

人们惊喜于这场雨，称赞它为海神降临，纷纷磕头感谢。我却在那一双双朝拜的手上，看到了一个不应该，也不能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当初第一眼看到那蓝色手串，我就知道很适合小哥，所以买下来送给他。

小哥身上几乎是没有首饰的，所以之后没见他戴，我也理解，不过内心总是希望他戴上的。

现在，我倒宁愿他没有戴上。

借着朦胧细雨，我观察着每个人的手腕。前来祭祀的女人们，手腕上也会带很多手绳，手链或相似的串珠。

而那串蓝白相间的手串，只一眼，我就认定是我送的那条。

游走在人群中，没头苍蝇一般的寻找，我顿时有些无力和担心。凌家的祭祀不允许外姓人参加，本以为小哥待在凌宅里会安全。

没想到，他竟然偷偷混进来了。

我不敢想象，万一发生点什么事，面对这么多人怎么逃。更不敢想象，被抓住了会是怎样的酷刑。

只能希望祭祀顺利结束，比那些祭徒，比乌金，比凌少虞更加希望。

“归路！海神请回！”

大祭司摇着铃，翁声翁气道。

最后一步，只要把祭品放在棺材旁边，祭祀算是完成的差不多。这也是唯一能看到海神面容的机会。

一步......二步.......三步

看着棺材内称得上熟悉的脸，我哑然。即使有心理准备，大脑还是死机了几秒。

就好像一个你认识的网友，时不时约你出来见面。你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是觉得他很厉害。有一天，电视上报道着邪教组织的恶行，你发现网友是整个邪教信仰的来源。那一刻，如鲠在喉，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这整件事情荒唐的，让我死机的大脑在快速重启。

薰的脖颈后面刻着双鱼吉祥图。这是我在梦里看到的，也是我信任他的原因。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有此图案的人，和我或多或少会有点关系。

天山墓有，师爷凌思渊告诉我凌家的存在；

凌家阁楼里的书上有，据我所知，其他人对这个图案并没有印象，让我有些存疑。

薰身上有，既然他是海神，那我是什么？他自己在梦里告诉我，只有我能救他，难道我是他座下的弟子？

这些事情只怕要等他说。我尝试在脑内叫了几声，这死货在人鱼被献祭的时候，就不知道死遁到哪去了。

等他回归真身，我定问个清楚！

待大祭司念完最后的祭语，这场祭祀大典就彻底结束了。想到这，我长舒一口气。

偏偏，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从人群中冲出一人，动作迅疾，纵跃如飞。几个起落就到了前方，举着刀就向虚尘劈去，出手又快又狠。

“家主小心！”

乌金率先抽出皮鞭，挡住了攻势。飞身与其扭打起来。

这人身形矮小，可打斗姿势和攻击习惯..................是小哥！他伪装进来是为了刺杀虚尘？

乌金的皮鞭毒辣，已经将他身上鞭打出好几个裂口。两人看似打的不分上下，实际上乌金快有些招架不住。

我怕她出阴招，暗暗的从流苏上拔下一片龙鳞，趁人不备射向乌金的左腿。她猝不及防的一弯，小哥一个侧踢就将乌金踢到旁边，难以动弹。

刀锋一转，他再次向虚尘劈去。

我情急之下，不禁脱口而出

我小心！

我他会施法。

果不其然，在刀尖即将劈到他身上时，连人带刀被弹了出去。虚尘右手做兰指状，幻化出莲花。六片柔软的花瓣变得棱角分明，将小哥钉在原地。

他走到小哥面前，左手掐住脖子，手指收紧。慢悠悠的问道：“你是谁？”

小哥不语。

虚尘见状，冷哼一声。再次幻化出六片花瓣，准备钉入他的胸口。

我紧盯着他们，脸色发白。要是钉入胸口，性命难保！

怎么办？以我的水平，和虚尘斗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来不及了！虚尘开始蓄力！我急忙解下记在手腕上的三根银丝。

此物唤作云织，是师傅留给我的法器之一。能延长数米，锋利的丝线可在多个敌人中穿梭，将其捆绑。丝线交织成网状，可抵御攻击。

我以指为藤，以线为韧，御！

我以力量催动，银丝暂时挡住了那六片花瓣。

“凌央，你干什么！”

凌少虞面色不悦的呵斥道。

虚尘手腕一动，花瓣渐渐穿破银丝。我不断输送力量，挡在小哥面前。

张起灵快让开。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咬着牙回应。

我要死一块死，我不离开！

张起灵让开！

在小哥的颤抖的嘶哑声中，我看到花瓣穿破银丝，钉进我的体内。

痛，痛的我全身战栗。身上已经没有保命的东西了，我努力支撑起身体，挡在小哥面前。

“凌央，你这个叛徒。”

凌少虞蹲在我面前，阴沉的盯着我，像条毒蛇。

“主子，杀了她！”“对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叛徒，就该死。”

我顾不得他的怨恨，失血过多让我逐渐意识模糊。恍惚间好像被拥入怀里，耳边是懊悔的道歉。

我捏捏小哥的手心，平静的闭上眼。

我在赌，赌薰会不会救我。

“真可怜啊，想活下去吗？”

我废话！

“还是那么没礼貌，我不救你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放软声音。

我........我想活下去。

薰简明扼要的说出来方法。

我当真？

“放心，他绝不会杀你。”

事到如今，只能一试！

我猛的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向虚尘喊着那两个字。

“死到临头，还想怎样？”

凌少虞拿起一旁的匕首，想亲自了解这个叛徒。他微微一笑，一刀封喉最是爽快。血液呈直线喷溅出去，会形成美丽的血花。

“家，家主？”

两片花瓣飞来打掉了匕首，凌少虞不解的望着虚尘。

下一秒，他就看见家主快步走来，推开了自己。站在凌央这个叛徒面前，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