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私

不独永琏，我偷眼觑得皇帝及几位宗室王公面色都不大好看。而殿中的理亲王，则施施然重弹了一首新的曲子，仿若适才教众人色变的曲调只不过是他校弦用的。

我没学过乐，实在不知其中关节，绿蘋显然也是不知的。但这当口我实不能问永琏，皇帝的面色已如山雨欲来，前世我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一下心如擂鼓。

没想到一曲终了，皇帝依旧没有发作，仅仅语气冷淡地评价了几句，便让理亲王回席。

只是纵使后来有宗室长辈恒亲王、履亲王开口缓和，众人又筵饮起来，但初时那种熙熙然烈火烹油的场面是回不去了。

这一餐永琏定是吃不痛快，回撷芳殿路上，我还在盘算着回去叫小厨房再弄点清粥小点。

蓦地感觉额间一片冰凉，原是下了雪。

这几日皆是晴天，我们都忘了备伞，眼下雪如絮，只得急急到浮碧亭的廊庑下避雪，绿蘋颇有些自责。永琏则沉静道：“无妨。”

我思索片刻，永琏今晚赴宴，只带了唐平、绿蘋及我。

为了避开走御花园前头回东六宫的妃嫔，我们预备走的是后头，途经北五所进宁寿花园，这一路道长，唯有回头去钦安殿，那边有可能备有伞和蓑笠。

眼下前后不着，永琏身边一定得留个有力气的小太监，绿蘋不大认路，只有我去最合适，便道：“二阿哥，奴婢回钦安殿去借两把伞。”

永琏有些犹疑。

从这里去钦安殿有一段没有遮蔽，他这模样想来也担心我受了寒，我心里一暖，“现下还是小雪，奴婢腿脚快，一会便到了，不妨事。”

见我这般坚定，他还是点了头，叫我取走一盏手灯笼：“小心些。”

我取走较暗的那盏，足下麻利，片刻不敢耽误。

谁知待我到钦安殿，殿内洒扫的小太监同我说，钦安殿备的两把伞适才已教人借走了。

——看来忘了备伞的不止我们。

钦安殿没伞，那我只能去钟粹宫了。可是钟粹宫主位是……高贵妃，我暗暗叹口气，眼下也只能试试了。

思及此，我同小太监道了谢，步履不停。

晚间的御花园十分安静，巡逻的大约是已巡逻过这边，到那头去了，除了钦安殿外杵着两个值守的侍卫，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我选择抄了近路，途经假山时，一阵不大的风贯穿凿开的小山洞，我手里的灯笼烛火却摇摇曳曳，仿佛要被风吞噬。

我连忙加快脚步，想赶紧离开，却听得右侧木丛窸窣有声，这声响让我略有些犹疑，鬼使神差地，我放下手灯笼，蹑手蹑脚从假山那头绕了过去。

教朗月一照，我倏然间看清了声响的源头，是半截白皙的手臂，在月华下莹然有光。我心中大骇，不由屏住呼吸，矮下身想看得更清楚些。

“嗯……”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娇声，我听到环佩相击之声，借着月光，我从花木罅隙里看到了一块玉佩。

这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未及细思，我的嘴已教人捂住，那人不容挣扎地，把我拽回了假山里。

窥私的后怕和被钳住的恐惧教我心中惊骇不定，可那人卡着我的下颌，我连咬他的手都做不到。

冷静下来……尔晴。我努力告诉自己。而扣着我那人心跳平稳，我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竟真的缓过气来。我的变化那人自然知晓，他贴在我耳侧，用气音送来一句：“我放开你，噤声？”

也没等我点头，他便一把放开了我。我却根本不敢回头，恰才平复的惊惧又卷土重来，无他，只因哪怕他刻意压了声线，我仍旧听得出那把声音的主人。

——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