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药罐子主上3

自古以来文臣都有多种，或是谄媚徒，或是墙头草，行对一步座上宾，行错一步阶下囚，能在宦海沉浮里，岁月蹉跎间守得住那份文人风骨，坚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都是极少数。

而凌不疑恰恰是这极少数之一，饶是狂风骤雨，明枪暗箭，只要他不想，没人压得弯他看似孱弱的腰身。

唯一能拿捏得住他的，左右不过“民生多艰”四字，这一点，楚珩比谁都清楚。

凌不疑单手撑着头，墨发松松披散一身，长睫低垂，遮住了他眼底的深邃暗涌。

程少商看着他，轻声问：“你怎么想？”

凌不疑似是头疼，他揉了揉眉心，溢出嗓子的声线清润，却掷地有声：“如他所愿。”

程少商闻言叹了口气：“我知你心忧苍生，可是……楚珩他不值。”

“我不为楚珩。”凌不疑长出一口气，看向她的眼神沉稳且认真，“这次，为天下黎民百姓，为我故去的恩师，也为你我。”

程少商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破局。

“若是这次顺利，解了这软禁，丢了这包袱，我莫秦此后，不用再为任何人活。”只为自己，和你。

最后一句凌不疑没说。

“我陪你。”

程少商说罢，扭头看向刚买回来的一坨冬炭，“白瞎张大娘的一片好心，这炭怕是也用不上了。”

她语气颇为心疼，凌不疑顿时失笑，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也多了些血色，他抬手收了信纸交代道：“收拾一下吧，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有人来接了。”

这天天气不算好，惨白的天幕落着细小的雪花，夹杂着能湿人衣服的冷雨。

云中楼外候着几驾贵气的马车，凌不疑披着厚厚的大氅，由程少商从楼里推着轮椅出来。

与亲自来接的左相大人见过礼后，凌不疑在程少商的掺扶下慢慢站起上了马车，整个过程一举一动自成风华，除去动作慢了一些，丝毫让人瞧不出他这双腿究竟病在哪里。

云中楼门口这些珠光宝气的马车实在有些扎眼，有好奇的熊孩子早早猫在角落里瞧热闹。

他们见传言半身不遂的药罐子竟能起身走路，还被朝廷官员毕恭毕敬地接进马车，顿时下巴惊掉一地，撒开脚丫子就奔走相告，不出意外的话，那流传甚广的歌谣明日就能换个版本。

凌不疑并不在意这些，上车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懒散姿态，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程少商嫌弃车内香炉味道太重，打开炉子清理香料，却听到凌不疑忽然开口道：“四年前，北疆燕支山下，雪烈风寒，少商，我凌不疑便是那时大难不死，有幸遇见了你。”

程少商一愣，扭头见凌不疑并不曾睁开眼睛，却也不解他为何突然说起过往。

四年前的那个冬日，她只身一人前往燕支山寻找传说中的火莲，想要凭此卖个好价钱，然而苦寻多日却一无所获，准备离开时瞧见了山脚下奄奄一息的凌不疑，于是出手相救。

那时实在太冷，程少商背着凌不疑寻了处山洞，雪地里找不来柴火，她便脱下自己的御寒衣物，悉数裹在了凌不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