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药罐子主上2

凌不疑看着那忙碌的身影，轻声感慨道：“世人都说少商姑娘凄苦可怜，可谁又知道，我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羔羊。”

“炭火所剩不多了，一会儿我出去再买些。”程少商不回他的话，自顾自道，“你老实待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凌不疑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发着他不着边际的感慨：“你这么彪悍，谁敢娶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有空多学学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不必求多，会一样就好，如此我也好给你说门亲事，免得你这么蹉跎下去，误了终身。”

此话一出，程少商被激着了。

她沉着脸色又走过来，抬起一条长腿踩在榻边，端的是居高临下，气势如虹。

她一手握住还插在案几上的短剑剑柄，一手掰过凌不疑苍白的脸对着自己，盯着他淡漠又好看的眉眼，一字一句，不容反驳地道：“你听好了，我再说最后一次，我程少商这辈子，只做你的近侍。”

……

程少商披上洁白大氅，掩去一身干练红装。

冬日天寒，街上却热闹得很，食铺热气腾腾，商铺人来人往，一路走来听的尽是商贩吆喝声，遇上一些眼熟的邻里，程少商就笑着往来问候几句。

卖炭的张大娘早就和她熟络了，大约是听久了街坊们的口口相传，每次见到她，目光就怜爱得不成样子，非要在原本按价买的炭上再多放几块，程少商满脸泫然欲泣，乖乖巧巧福身道谢，一口一句“小女子承蒙大娘照顾，实在无以为报”云云。

张大娘哪里清楚程少商的一身功夫，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叹道真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

买完炭火，程少商便回去了，屋子里的凌不疑依旧八风不动地蜷在榻上，好似木头一般，面前案几上铺着一张展开的信纸，彰显着主人微不可察的忧思。

程少商隐感不安，放好东西上前查看，这信纸质感极好，信末没有落款，但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四九城里的那位，又有谁会对凌不疑称一声“凌卿”。

信上只有只言片语，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大意是如今江山不稳，民生多艰，要请昔日的肱骨谋臣再次出山，匡扶社稷，安邦定国。

程少商看完冷笑一声，都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帝王家最擅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昔日那楚珩还是皇子的时候，凌不疑身为罪臣之徒，得他一言之恩有幸免死，此后感念于恩情，留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在夺嫡之争中穿过腥风血雨，一路扶摇直上。

凌不疑曾在最好的年纪里陪楚珩做过许多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曾鲜衣怒马，以军师身份陪未来君王踏遍北疆，他在马背上指挥若定，在庙堂中安定四方，锐气藏于胸，和气平于面，一谋可倾城池，一计可定四海。

可楚珩即位后，一切都不复存在。

凌不疑陪楚珩夺嫡三年，最清楚他的生性多疑，权欲熏心，容不得臣子功高震主，哪怕凌不疑曾在北疆交战时为了救他冻伤双腿，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感恩戴德，网开一面。

这是埋在帝王家血脉里的种子，代代相传，永不泯灭，先帝对待凌不疑的恩师言夫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凌不疑急流勇退，上呈相印，自请归隐，不再过问朝堂。

可楚珩堵不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又舍不得凌不疑的经纬之才，权衡之下，将他安置在京城脚下的云中楼。

楼高三层，远离地下潮寒之气，美其名曰为他调养身子，吃穿用度倒是样样不缺，可阁楼里仅有的三五个奴仆，哪个不是他楚珩的眼线？

这一休养，就又是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