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风和雪

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强行营业后的疲惫和不满，剧组开工第一天的青岛，在晚上大发脾气起来。

没有了太阳的抚慰，冷风就像突然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吼叫声越来越大，甚至会通过砸着撞着紧闭的玻璃窗，来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呜咽。

在这种极端强风下，哪怕是待在家里，宋欣然也不太好过。

因为夜晚的突然降温，家人终究是放心不下独自在外的宋欣然，为母者再怎么反对自家女儿的这个男朋友，到底还是母亲，而母爱的关怀也因为这天气的变化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刚离开家第一天，宋欣然的母亲就开始煲起了电话粥。

“囡囡的衣服够不够啊，要不要再给你买点或者寄点家里的过去？”

“不用了妈，我这边够穿。”

“那、那吃的呢？有没有小零食什么的，在饿的时候填填肚子啊？”

“有，男朋友给我买的零食够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宋欣然的心里，曾经母亲的这些能带给她温暖的关心，现在变成了一层又一层的负担。

走向社会之后，她似乎更享受独处时的感觉，或许是不想被家人发现自己旧病复发，又或许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不过在这些想法之下，宋欣然对父母的关心而感到有负担的原因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情感上的事。

“囡囡啊，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

手机另一头絮絮叨叨的声音让刚回家还没来得及休息的宋欣然觉得头疼，却又本能地耐下心听自家母亲的人生大道理。

“咱就不说你这个男朋友到底怎么样，因为我也没见过——但就单看他是个外国人，还是个韩国人，我和你爸肯定不会同意，同意了也不会放心。”

“你想想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将来你们要是结婚了，那你不得跑去韩国和人家过日子？那我们这空巢老人的，怎么照顾得到你？”

“我不想考虑这些，还早……”

“哪还早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和你爸结婚了，那会子还怀了你……”

宋欣然有些后悔自己接通了这个电话，这下想挂断也没办法，心里再怎么觉得无奈和委屈，也得保持着对亲人最大的礼貌和尊重。

耳边的说教逐渐被风声掩盖，宋欣然给家里的其中一扇窗户开了一条缝，站在那条窗缝前吹着冬夜带来的寒风——她对着窗外的空气扬了扬手，对这场风表示了感谢，因为它把自己那被母亲唠叨得发涨的脑子，吹得好受了不少。

她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为什么就是要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曾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现在还仍旧是老一辈的刻板观念。

看着比自己年长的哥哥姐姐被婚姻背后的各种琐碎缠得不再风光，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会因为一些大小事起争执甚至吵架，她想问，把生活过得一地鸡毛的他们，到底是真的幸福，还是现实所迫。

“妈，有没有听说过不婚主义？”

“什么不婚主义？你想这辈子都不结婚？省省吧我的乖囡！你是家里的独苗，要是你不结婚，那怎么传宗接代啊……”

听自家的母亲这么一说，宋欣然发现自己忘了婚姻背后带来的最大有利作用——传宗接代。

“结婚不一定会生孩子……”

“我不管！你想跟那个韩国男人谈恋爱，可以；你要是想跟他过日子，要么让他来中国，要么让我们给你介绍其他个——我就搞不明白了，中国汉子真挑不到一个比他好的吗，你去了趟韩国，跑回来之后居然跟我说谈了个那边儿芝麻粒大小地方出来的男朋友……”

宋欣然心中对当初和家人说自己和金泰亨谈恋爱的自己越发憎恨起来，如果不说，那就不会有这让她和家人的关系发生裂痕的争执发生，到时候顺其自然，一切水到渠成了，家人发现之后，再想说什么，也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抗拒。

这种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把宋欣然拉回了现实，也让自己的理智跨过对金泰亨的感情慢慢地占据上风，她依旧耐心地听着手机另一头的母亲没完没了的大道理，只是不再回应而已。

那就听听吧，等到挂电话的时间，就可以安静了，宋欣然这么想着。

听是听了，至于做不做，那还是看她自己。

宋欣然的目光从空中被狂风吹得无依无靠的雪，转向了手上的石英表，秒针和分针一点点地移动着，两根瘦长的针推动着年迈的时针慢慢挪动起来。

沉默了下半个阶段的宋欣然，发现手机另一头的唠叨声静下来后，嘴角扬了杨——虽然家人看不见隔着屏幕的她露出了怎样的苦笑，她还是让自己的脸上有了这不太好看的表情后，才开始说话。

“好的妈，我会好好考虑的。”

“天气变化很大，和爸多照顾着些——很晚了，和爸早点睡吧。”

不等手机另一头的母亲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宋欣然再也忍不住，挂断了这一通对她来讲没什么意义却很伤她的心的电话，一直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也控制不住的砸向地面。

身体沿着墙慢慢滑下，宋欣然索性靠墙蹲着，再一次任凭那种失望和无助的感觉把她紧紧包围。

而窗外，仍旧是那吼得歇斯底里的风，还有那被风拍打得毫无主见的雪。